第186章 深夜哗变

  从夏周所居的内宫别苑而来,恰好绕行至承德殿后方,眼下最快的办法便是由后庭侧门直入。
  平日里不见宫帖绝不让道的铁脸禁卫们,这会子全都不知所踪,唯剩宫檐上那一排排脊兽还在端正站岗。
  传说中可纳百官同庆的后庭花园,今夜却连个宫灯都没点。
  幽暗深处,花影偶动,恍若飘浮的狼烟,向来者传递着紧张的讯号。
  安遥心中隐有不安,她虽没经历过宫闱之变,可事发至此不过个把时辰,没有响彻内宫的石哨之音,也没有殊死拼战之声……
  太子之兵当真如此厉害?顷刻的功夫便已翻了天地?
  惊疑间已至近处,几扇比人还高的巨大窗棂如枷锁般挡在了他们前头。
  这种窗棂是牢牢嵌死在殿框之间的,断不可能打开,只得绕行,可王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然凑了过去。
  原来,透过格扇窗隙间的绢纱,隐约可窥后殿情形。
  安遥被夏周王后的贴身侍女玉扇姑姑挡在了身后,手足又束有铃铛,不便移动,只能透过窄小的视角去瞧——
  只见一个宫娥半跪在地,手足无措,眼中满是惊惧。
  在她面前,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面如纸色,衬得胸前血色殷红可怖,竟然是萱贵妃!
  宫婢的手虽压在她的伤口之上,却止不住潺潺渗出的鲜血。
  艳绝后宫的如花美人,此刻却似离茎之花,正疾速凋零……
  若再得不到救治,只怕方才的惨叫便是她的临终之言了!
  可殿里的带刀悍兵将萱贵妃的宫人死死钳住,显然是要断其求生之路。
  看这悍兵的打扮,俱是东宫之人。
  一时间,哭嚎挣扎不止……
  这时,一个清亮有力的女声止住了殿内的混乱。
  “大胆!血染承德殿……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虽看不见说话之人,但安遥还是辨出了楚贵妃的声音。
  “哦?这宫里何时添了位中宫之主吗?”太子语气轻慢,言讽对方僭越,不配训诫东宫,他身边的悍兵顿时笑作一片。
  “那朕呢?可有资格一问?”
  这措辞……皇城之主居然就在殿上!
  看着宫婢脚旁滚落的犀角琉璃盏,安遥猜想太子闯宫之时,圣上或许正在承德殿中与几位妃嫔欢饮……
  “深夜带兵闯宫,是要弑上谋逆吗?”
  “诶,非也!”
  都说太子赵追极为良孝,在父皇面前连喷嚏都能生生忍下。
  可此刻面对圣上按捺不住的怒气,他却丝毫无惧。
  “父皇有所不知!真正大逆之人乃五弟赵淳!他与这奸妃苟且,让圣心蒙垢!儿臣不过是锄奸佞,清君侧!”
  原来太子早已知悉五皇子与萱贵妃间的暧昧关系,这回进宫便是借了此番由头。
  “信口胡诌……咳咳……”
  话没说完,圣上就咳了起来。
  太子似是早有准备,又让人呈上了所谓的物证。
  此番进宫是太子最后的机会,即便失策,也要将相争多年的对手拉下高位!
  须臾之后,圣音气抖,竟气若游丝,不成整句。
  听上去不像气极,倒更像是……中了软骨之香。
  难道酒中有毒,动气便会这般?可……给圣上下这种怪毒有何用呢?
  安遥疑惑之际,只听太子又道:“父皇为五弟之事所气,乃至龙体抱恙,实在不宜操心国事,还是让儿臣为您分忧吧!”
  喔!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之所以给圣上下这种怪毒,又告知他五皇子与萱贵妃的奸情,引他动怒毒发,正是为了营造出其被五皇子气至染疾的假象!
  这样,既背刺了五皇子,太子也能顺理成章接管国事,可谓一石二鸟!
  不过,这计谋似乎没有瞒过楚贵妃的眼睛,她一面为圣上抚背,一面对太子笑道:“殿下费心了!证物既已呈上,圣上自有决裁,还请殿下先行回宫。”
  百炼钢不如绕指柔,楚贵妃这是要以拙治巧,劝太子回头!
  可惜太子却对这铺好的台阶置若罔闻,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晚的事闹得如此难看,即便楚贵妃想大事化小,圣上也断然卸不下心结。
  太子显然深谙这点,他忽然冷笑起来,“呵,吴恙叛变,楚贵妃作为他的姐姐,竟还能面色不改,浓妆陪饮,果然贤惠至极呀。”
  “胡说!那不过是以讹传讹!”
  “半个月前那回或许是讹传,这回却是真真切切有飞信为证!”
  见楚贵妃愕然,他又热心分享了吴恙叛变的军报。
  果然,方才还冷静端庄的贵妃瞬间气急,失了方寸。
  “太子既已抓得五皇子的把柄,何必还要冒死闯宫呢?”
  忽听人小声嘟哝,是玉扇姑姑。
  一旁的王后也听见了这声疑喃,竟答了起来:“即便坐实二人私通,五皇子也未必一败涂地,反倒是这位太子,卷入了要命的麻烦呢!”
  夏周王后情报了得,只听她继续道:“听说公主府近日有了重大发现,事关先太子中毒一案,跟殿上这位庸才太子干系可大着呢!若等长公主搜齐证据面圣告发,东宫可就完了!”
  难怪太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从他斩杀萱贵妃那刻起,便没想过全身而退。
  几句话的功夫,殿内形势陡然剧变,太子以“萱贵妃串通五皇子谋逆,至圣体震怒抱病”为由,拟下了太子监国之诏。
  只要盖上圣印,这事便成了。
  侍女凑近王后,轻声问道:“我们要出手吗?”
  王后摇了摇头,“不到时候。”
  一路上,他们曾分析过京都现下的兵力分布。
  太子手上握有八千青龙军,而圣上这边的守城兵、联防营、禁卫和衙兵等尽数算上也不过其半数。
  原本屯于陵山的兵力,因着吴恙叛变一事,已紧急驰援北境,即便遣飞鸽去追,一去一回也要时日,难解燃眉之急。
  算来算去,眼下或能与之抗衡的,唯剩这群夏周人了。
  安遥用余光轻扫,却看不穿王后冷面下的心思。
  眼看东宫大事将成,却听太子身边的内官罗福急报——
  “殿下!玉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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