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金虞姬擂鼓战浑河,刘招孙挥剑平东虏!(中)

  黄台吉望着浮桥边倒下的游侠儿,左边独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这群明国百姓,个个骁勇善战,近身格杀了得,和正白旗最精锐的巴牙剌不相上下。
  他们身上表现出的这种侠义是黄太吉不能理解的。
  黄台吉见过不怕死的明军,见过不投降的明人,然而那些人大都是被卷入战争的人,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前这群人,看起来和浑河,甚至和辽东没一点关系。
  听曹忠清说,他们是从陕西、河南、湖广等地过来的,一些人是当地的良家子。
  他们千里迢迢来辽东,显然不是为了钱。
  八贝勒读书甚多,然而多偏重儒家经典,对墨家任侠之类的旁门左道不屑一顾。
  建州女真崇尚强者,只信弱肉强食,面对弱者,他们没有怜悯,只会无情践踏。
  这种残酷文化在八旗高层可以说是历史悠久。
  一直到九龙夺嫡的康熙王朝,这种父子相残兄弟反目,都是建州女真高层的保留节目。
  黄太吉不能理解这些游侠儿,为什么可以为刘招孙粉身碎骨蹈死不顾。
  这是黄台吉的悲剧。
  一百多人守在北岸浮桥,挡住大军小半个时辰,杀了正白旗八十多个勇士,直到曹忠清发现他们的致命弱点:
  他们都没有披甲。
  于是曹忠清令弓手远远射箭,只射了两轮,便将游侠儿杀死大半。
  那个姓吴的带头大哥,目睹他兄弟被后金兵杀光,走投无路,一头跳进了浑河。
  曹忠清领着弓手重箭攒射,直到吴霄沉入河底,消失在茫茫碧波下。
  “老子杀尼堪从没失手过!”
  曹忠清估计这位吴大哥必死无疑,他心中满意,刚才吴霄那杆长枪差点将曹忠清刺死,若非他主子及时赶到,他今后怕是不能再为大金效命了。
  只可惜,让老宋头和那个朝鲜美姬逃走了。
  曹忠清没敢把此事告诉黄台吉,他担心主子责怪他无能。
  的确是无能,身为正白旗牛录额真,竟然连一个受伤的女子都杀不了。
  黄台吉目光从游侠身上移开,抬头望向对岸,他想看清把守浮桥的是哪支明军。
  可是波光粼粼的河面,刺痛了八贝勒的眼。
  后金大汗可以在沈阳城头岁月静好,那是因为八贝勒一直在负伤前行。
  为了尽快追上刘招孙,在接到刘招孙惊喜后的第三天,还在伤痛中的八贝勒便匆忙启程,赶往沈阳。
  当然,这次他也准备了个惊喜,要还给刘招孙。
  只可惜,并非所有真夷甲兵都能像主子一样拼命。
  大部分正白旗甲兵,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都不能支撑黄台吉的这次远程奔袭。
  正白旗这次进攻开原,共有一万三千人马。
  黄台吉留下两千甲兵牵制开原城中守兵,带上一万人南下。
  经过长途跋涉,现在还能跟上他的,就只有北岸这三千多人了。
  不过黄台吉觉得三千人对付刘招孙已经足够。
  黄台吉判断,刘招孙在沈阳根本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即便侥幸能胜,此时也是强弩之末。
  只要正白旗及时抵达沈阳,不用开战,刘招孙也算败了。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担心刘招孙死活。
  八旗占据辽东是大势所趋,不是几千个客兵能阻挡的。
  黄台吉现在考虑的是占据沈阳后,八旗对新领地的权力划分问题。
  正白旗是八旗中最强的一支,不过一直被大汗刻意压制。
  黄台吉知道自己这个旗主位置本就不十分牢靠,这次突然负伤,不知大汗会不会乘机打自己的主意,找他喜欢的某个小儿子代替自己。
  须知后金汗是连自己亲儿子都能杀的人,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
  几日颠簸下来,瞎掉的右眼总在隐隐作痛,扰的黄台吉心烦意乱。
  马上父汗见到自己,可能会先问:
  “八贝勒,你身子这样了,还管得住正白旗吗?”
  昨晚,黄台吉梦到那支鹿角呼啸着朝自己飞来,他从梦中惊醒,右眼钻心的痛。
  一脸忠心的曹忠清从东边回来了,他刚被游侠刺中了小腹,所幸有甲胄遮挡,没怎么受伤。
  他跑到附近村子去找渔船,黄台吉觉得刘招孙可能有诈,否则早就将桥毁掉了。
  黄台吉思绪回到眼前,望向这位忠心耿耿的汉人奴才。
  “主子,船都被刘招孙抢光了,奴才问了,周围就这一座桥,若不从这里走,要绕三十里路才能到对岸。”
  过河太晚,父汗肯定要怪罪他。
  旗中勇士好不容易来沈阳一趟,中途好多人被活活累死,让他们空手而归也说不过去。
  若是过河晚了,刘招孙被别人先杀了,城中好东西被别的旗先抢了。
  那正白旗这趟奔袭,就真是个笑话了。
  “不必绕道,就从这座桥走,对面可有明军把守?”
  曹忠清命包衣上桥打探,一个贼眉鼠眼的包衣小心翼翼走上浮桥,往前走了一段路,急急忙忙退回。
  “主子,南岸好多明军,几千号人呢!都拿着刀子等着咱们!还有个红袍女人!”
  曹忠清听到红袍女人,立即瞪那包衣,踹他了一脚。
  黄台吉淡淡道:
  “刘招孙此时不可能还有几千人守桥,不去管他,立即渡河。”
  他望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包衣,对曹忠清冷冷道:
  “让这奴才走最前面!”
  黄台吉目光又落在桥面尸体上,脸色阴沉。
  曹忠清连忙在旁边道。
  “主子,跑了一个,没抓住活口,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同伙。”
  黄台吉冷冷道:
  “定是中了刘招孙蛊惑,冥顽不灵,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曹忠清,你带包衣先渡河,告诉包衣奴才们,渡河者,全部抬旗。”
  曹忠清心中大喜,连忙跪倒在地。
  “奴才替包衣们谢过主子。”
  待曹忠清远去,黄台吉又望向甲剌额真大哈木布禄和孙扎钦。
  “跟着包衣,刘招孙诡计多端,这桥怕是不好打下来,包衣若是溃逃,巴牙剌就在后面斩杀!尽快抵达南岸。”
  “喳!”
  这两个在红夷大炮下侥幸未死的甲剌额真,立即大叫一声,转身去指挥包衣渡河。
  对岸传来密集的战鼓声,如万马奔腾,朝黄台吉袭来。
  黄台吉心头震动,眼前浮现出开原血战东门惨烈的画面。
  几十个巴牙剌被长枪兵堵在甬道中,一个接一个被捅死,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他感觉有些后怕,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大声道:
  “渡河!”
  ~~~~~~
  浑河南岸,战鼓之声密如骤雨,刘招孙策马在阵后奔走,马蹄踏起一阵烟尘。
  他努力避开地上的后金兵尸体,镶蓝旗摞起的尸体成了天然的绊马索,很容易将战马绊倒。
  刘招孙勒马站立,观察前方战线,第一千总部战兵杀光了他们阵地上的正蓝旗,幸存的八百多战兵正在朝浙兵车营急速前进。
  第二千总部伤亡较小,还有一千战兵,现在作为主力在和正白旗甲兵鏖战。
  第三千总部伤亡最大,一千二百人剩下七百,他们的伤亡主要是正蓝旗巴牙剌造成的。
  一片箭雨落在刘招孙刚才站立的位置。
  镶白旗弓手好像瞄上了这个张扬的敌将,一直追着刘招孙抛射轻箭。
  他胯下的战马已经换了两匹,都是被轻箭射中倒地。
  刘招孙头戴铁盔,穿着件鱼鳞短甲,戴着披膊和铁护臂,下身披着鱼鳞腿裙,全身遮盖得严严实实。
  只有那件文官象征的同知绯色三品云雁补子官袍的袖子露在外面。
  文武混搭,不伦不类。
  不过正符合刘招孙审美,在一片红色鸳鸯战袄中显得格外扎眼。
  正在指挥战兵冲阵的邓千总,见刘总兵来南岸冲锋陷阵,又见箭雨如影随形,一直跟在大人身后,终于忍不住道:
  “大人,还是换上鸳鸯袄,建奴最喜攒射将领,万一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刘招孙挥手打断邓长雄,大声道:
  “邓千总,去做你的事!本官要和战兵在一起,本官就是要让敌军看到,知道宣武将军在此!”
  邓长雄知道劝不了刘总兵,只得策马上前,指挥第一千总部继续往前突进。
  战兵一路向东进攻,正蓝旗甲兵和包衣死了一地,巴牙剌战死大半。
  残存的巴牙喇被镶白旗顶着向战兵冲锋。
  他们没有火器,弓箭也已用完,相互之间缺乏配合。
  巴牙剌的单打独斗,在开原战兵密切配合的长枪镋钯面前毫无优势,巴牙剌手中的重刀长斧都极为沉重,不能持久攻击。
  战兵则是轮流向前进攻,长枪手和镋钯手都分为三排,前面一排战兵体力不支时,后面的人便将其替换。
  几个回合下来,正蓝旗巴牙剌被斩尽杀绝,正蓝旗彻底被歼灭。
  前面的镶白旗忽然开始一路往东溃败。
  三个千总部近四千战兵,此时能还在战斗的,仅剩下两千五百多人。
  从渡过浑河到歼灭正蓝旗,开原战兵付出了千人左右伤亡。
  南岸还有真夷两黄旗、两红旗、镶白旗,刘招孙估计他们共有三万人马。
  如果用这样的交换比和建奴死磕,最后的结局是同归于尽.
  战兵将正蓝旗巴牙剌杀光后,顺势开始攻打镶白旗。
  镶白旗列在最前面的是包衣和甲兵,他们充满惊恐的望着朝自己这边冲来的开原战兵。
  前排包衣和甲兵一样都披甲,手持重刀,他们显然还不适应开原军战场的节奏。
  直到对面齐齐一排长枪镋钯刺来,包衣们才反应过来,一些悍勇之人,大叫着,挥舞重刀冲向战兵。
  大多数甲兵包衣站在原地挥舞兵刃,试图吓走开原兵,一些人手持步弓射箭。
  前排战兵倒下两个长枪手,后排长枪手立即补上,不等包衣反应过来,长枪便又杀来。
  望着如林逼近的长枪兵,前排包衣忍受不住,身子不由开始往后退去。
  “杀!”
  战兵将长枪再次刺出,对面又齐齐倒下一排真夷甲兵。后面的后金弓手,再次抛射起一波轻箭,开原战兵又有几人被轻箭击中。
  双方就这样在拥挤的阵线中不死不休的交换死亡。
  直到第一个包衣掉头往回跑去。
  刘招孙并不惊讶,他和建奴打过很多交包衣战斗力通常都是最弱的,这群包衣肯定又要被后面督阵的巴牙喇斩首。
  让他吃惊的是,这群溃败的镶白旗包衣竟畅行无阻。一路往东逃去,直到逃到五百步外的浙兵车营才被两红旗督阵的巴牙剌发现,将其斩首。
  “镶白旗后阵没人了?”
  刘招孙心头闪过这个念想。
  他当然不知道,十五岁的旗主杜度,此时正带着一群固山额真和牛录额真在沈阳城中追杀佟养性。
  镶白旗没参加过开原战役,对刘招孙的恐怖实力,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所以现在就需要交点学费。
  再加上他们这次在沈阳没打过硬仗,之前和毛文龙在瓮城交手,上万人欺负两千多辽兵,赢得很容易。
  现在突然遭受开原战兵狂风暴雨的攻击,前锋溃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搁在其他旗,出现包衣溃逃没什么大不了,让后面督阵的巴牙剌顶住,多砍几个包衣就可以了。
  然而,由于杜度的暴走,抽调了三十个多牛录额真和巴牙剌,组织作战的中层力量几乎被小贝勒全都带走,他也没想到正蓝旗这么不经打,半个时辰都扛不住。
  总之,出现在刘招孙面前的这支镶白旗其实已经名不副实。
  刚才一番冲阵,只是源于他们面对明军时保持的心里优势。
  当甲兵和包衣们被开原战兵一番屠戮后开始溃败,当后阵巴牙剌牛录额真弹压不住。
  一场大溃败也就再所难免了。
  督阵的牛录额真和巴牙剌拼命阻挡甲兵包和包衣溃逃,巴牙剌用重箭射杀那些试图逃走的包衣,一连射杀十几个尖叫乱跑的包衣,仍旧不能压住包衣们对长枪兵的恐惧。
  上千人的溃兵浪潮不是几十人的督战队能挡住的。
  牛录额真们挥舞重刀,狠狠砍向朝东边逃去的甲兵。
  他们很快就被镶白旗溃退的大潮淹没。
  土山上的金鼓手望见蚁群般溃逃的镶白旗,更加奋力敲打战鼓,鼓舞军心士气,战鼓声如岳撼山崩,雄浑磅礴隆隆。
  刘招孙将令旗前指,大声道:
  “掠过镶白旗,不予追击!背击两红旗!与浙兵汇合!”
  两千六百多战兵大声吼叫,汇成山呼海啸之声,也不顾身边逃窜的镶白旗包衣,快步向车营逼去。
  战兵的吼叫很快传到五百多步外的车营,浙兵在望杆上看到正蓝旗、镶白旗相继溃败,看到开原军正朝己方杀来,顿时士气高涨,也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作为回应。
  层层围攻车营的两红旗开始出现一阵明显骚动。
  背插红色小旗的巴牙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阵后面到处乱走。
  他们一边驱赶那些溃退到东门的镶白旗甲兵,一边弹压从车营前线退后的甲兵和包衣。
  两红旗中军大账前,代善领着一队戈士哈正在斩杀刚才溃退的牛录额真。
  几个攻阵不力的牛录额真,跪在地上排成一排,被戈士哈挨个斩首。
  一群剃光脑袋的牛录额真聚集在旗主周围,一身铁甲的代善怒视朝自己冲来开原战兵,大声骂道:
  “大汗就不该把镶白旗给杜度那个小儿!他和他阿玛一样,误我大金!”
  “雅松!”
  “奴才在!”
  一个身材粗壮,面色阴鸷的正红旗将领跪在代善面前。
  “集结所有能战的巴牙剌,连同刚才收拢的正蓝旗巴牙剌。把甲兵都换下来,你们上,半个时辰,若不能攻破车营,牛录额真以上,全部斩首!”
  “喳!”
  雅松转身离去。
  一片海螺号声中,两红旗开始发动对浙兵车营的最后一次进攻。
  牛录额真打马在车营周围疾奔,对着正在和浙兵血战的巴牙剌和甲兵大声呼喝。
  “正白旗已经过河,刘招孙必死无疑!退后者,斩!杀光这群浙兵!沈阳城都给咱们两红旗抢!”
  开原金鼓声变得更加密集,一度盖住了两红旗的海螺号声。
  背后传来开原战兵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仿佛天摧地塌,代善有些心虚。
  五百多步外的土山上,金鼓手还在不知疲惫的擂鼓。
  代善转身叫过一名戈士哈,对他道:
  “多找几个弓手,抵近射箭,把那几个敲丧鼓的杀了!听得心烦,扰乱军心!”
  ~~~~~
  金虞姬走上南岸浮桥,引得周围一众辽兵纷纷观看。
  他们都知道这女子是刘总兵小妾。
  平日金虞姬都是一身戎装,和男人没什么两样,今日穿着这身红袍大红通袖麒麟袍,是大明女子出嫁的衣裳,分外妖娆动人,一众男人不免多看她几眼。
  毛文龙踢了踢前面一个发呆的弓手,对辽兵喊道:
  “都给老子看前面,鞑子要渡河了!金夫人若不是有伤在身,早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辽兵一阵哄笑,都把头扭过去。
  金虞姬知道毛文龙性格豪爽,喜欢开玩笑,也不和他计较。
  “毛将军,我们在北岸收拢了百十个义民,都是辽人,可以帮你们守桥!”
  岸上站着一大群人,手里拿着木棍铁钗之类的农具。
  一群人站出个领头模样的壮汉,三十多岁,拎着根大铁棒,望着毛文龙,道:
  “军爷,咱们几个村的渔船都让鞑子抢光了,鞑子还把我们家人都杀了,活着的人都在这儿。”
  “金姑娘手下的兵说,你们不抢百姓,还要在这儿守桥,不让鞑子过河,小的想问一声,对面有几个鞑子啊?!”
  毛文龙听了这话,抬头望过去,众人都是眼圈微红,很多人还光着脚。
  毛文龙跳到岸上,对那领头道:
  “三四千鞑子呢?怕不怕?”
  谁知那壮汉听了,回头对众人大笑:
  “几千鞑子呢,够咱们杀了!给乡亲们报仇!哈哈哈!”
  毛文龙微微点头,他没想到建奴竟如此凶残,连百姓都不放过。
  毛文龙对众人大咧咧道:
  “好!按理说,打仗是咱丘八干的事儿,轮不上你们这些百姓,不过现在,连女人都上战场了,他奶奶的,这世道。”
  他没在意金虞姬表情,接着道:
  “咱辽东的老少爷们儿也该搏命了!你们把身上手上这些破烂都给老子丢了!赶紧到北门捡铠甲兵器,别拿刀,拿长枪和大棒,收拾好了就过来!鞑子在桥上射箭了!”
  众人立即朝北门跑去。
  毛文龙望着金虞姬,想了片刻,对她道:
  “金夫人,桥下有渔船,没人帮你划船了,你自己过河吧。避开对岸鞑子,去北岸等刘总兵,他们已经杀退镶白旗,很快要和浙兵合营了,两军合营,咱们就赢了。桥上危险,鞑子正在射箭·····”
  毛文龙还在说话,东边激昂的战鼓声忽然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两红旗低沉的海螺号声。
  “金鼓手!”
  毛文龙惊呼一声,抬头朝东门土山望去。
  金虞姬回望东门,两里之外,靠近东门位置。
  与城墙几乎同样高的土山上,赤膊肉袒的鼓手身上插满箭羽,像巨石一样从高高的鼓架上翻滚着跌落,发出沉闷的跌落声。
  剩余两个鼓手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拼命敲打战鼓,金黄色的鼓面被染成了血红色。
  这时土山东边又升起一片密集的箭雨。
  两个鼓手全被射中,一人身子从鼓架上跌落,顺着土山滚到护城河边。
  最后一个鼓手被射中了肩背,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停下。
  他举起带血的擂鼓,趴在金鼓上继续敲打,动作越来越迟缓,像喝醉似得。
  四名金鼓手的鲜血顺着鼓架流下来,淅淅沥沥,落入土山,滋润辽东大地。
  土山周围响起骑兵叱咤声,布尔杭古麾下十几精骑立即出动,追杀那群抵近射箭的弓手。
  “遭了,军中鼓手都战死了,金鼓不能停!需要有人去擂鼓!”
  毛文龙久在行伍,知道金鼓对军心士气的重要作用,没有鼓声,就意味着攻击停止,意味着全军覆没!
  战鼓停歇,远处开原兵呐喊之声顿时减弱一些。
  毛文龙连忙起身,拎起重刀朝东门走去。
  金虞姬沉静道:
  “毛将军,你还要守桥,挡住正白旗!不能过去!”
  毛文龙攥起拳头,狠狠砸在地上,过河的包衣奴才已经开始朝这边射箭。
  嗖嗖两支轻箭飞向金虞姬,毛文龙用铁臂手把箭挡开。
  “毛将军,若能再见到刘总兵,请你转告他,待有来世,奴家再陪他去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看到最后一个金鼓手缓缓倒下,金虞姬终于想起那个帮助丈夫血战金军的女将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或许我的宿命就在这里。
  金虞姬说罢,回望故国朝鲜方向,默然走向箭雨纷纷的战场。
  诗曰:
  旧是汉城女,新从平辽侯。
  戎装如月孛,佩剑更妖柔。
  锁眉家国恨,心分国士忧。
  浑河闻奏凯,赢得芳名流!
  且说金虞姬如何击鼓浑河,襄助宣武将军平定辽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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