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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常寺少卿本也算是个闲职,只是三月春猎在即,她也得不了闲。春猎的琐碎事实在多,幸好太常寺除却她还有太常寺卿和另一个少卿主事,不至于让她刚来就手忙脚乱。
  “我来送宾礼单。”
  祁斯遇接过单子头也没抬,“好。礼部的单子就三张吗?”
  问问题时她才抬起了头,她看着对面的男人笑了:“原来是你啊,你是礼部的?”
  “礼部侍郎,沈赢。”
  “你,就是沈赢?”祁斯遇这才想到她昨日在内厅举荐沈赢的声音可算不得小,恐怕她那些话全被沈赢本人听去了。
  “是。”沈赢笑着又递过了另一份礼单,“这份是围猎的奖励明细。”
  见祁斯遇收好礼单他才又开口:“小郡王的夸赞下官都听到了,多谢小郡王赏识。”
  祁斯遇也跟着笑:“谢我干嘛呀,我只是举荐一句,也不能保你当上。再者说了,就算我不举荐你,不也有别人举荐你吗。你自己有能力,怎么都不会错的。”
  “不,还是要谢谢您。”沈赢说得笃定,“单子送到了,下官就先回去了,有空下官请您吃酒。”
  祁斯遇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了身边的协律郎,然后很纳闷地说:“真奇怪,他一个三品官,怎么还在我这四品官面前自称下官。”
  “可能是顺着祖宗规矩叫吧,毕竟我们太常寺也算他们礼部的上级了。”协律郎路擎把礼部的单子放在了一起,对祁斯遇说:“午膳时间快到了,您要不先去准备用膳吧。”
  “那你呢?不和我一起去吗?”
  “下官还得把手里的单子抄一遍,留下底版,以防之后丢失不好弄。”
  “那我和你一起抄吧。”祁斯遇很是自觉地也拿过最上面的那本放在了左手边,“反正我也做不了别的,正好和你一起抄抄,还能发挥点用处。”
  春猎筹备事宜早已进入了收尾阶段,祁斯遇来了之后只跟着忙了三天就开始了清闲日子。祁斯遇正誊抄着书卷信息,突然问:“路擎,咱们这儿的《燕北风云》怎么只有一册啊?这不是应该有上中下三本的吗?”
  “一直都只有一册,这还是手抄本,真正的孤本好像在东宫呢。”
  祁斯遇这才想起来她让管家放着别动的那本《燕北风云》,大皇子放出来之后她也日日到太常寺工作,竟然再也没回过东宫。
  她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手中的登记册,“路擎,我今天可以早些走吗?我有点事要做。”
  “当然。”路擎接过了祁斯遇手中的书册,“反正这些也不急着用,您先走就是了。”
  祁斯遇出门就直奔东宫去了,她进了藏书阁才发现管家果真没动她的书,还按着她离开时那样放着。她把太常寺缺的那两册都找了出来,又向库管报备了一声拿回了太常寺。库管大概以为她是犯了官家子的混脾气,直接把书拿走了,等祁斯遇抄完送回原本的时候还很是惊愕。
  祁斯遇一休沐就钻去了二皇子府,蔺珏命人做了一大桌子她爱吃的菜,又和她久违地谈起了大皇子。
  “前些日子你说让子书去查,查到什么了吗?”
  蔺珏摇头:“大哥做事的确妥帖,除却你曾说的淮安一事竟是摸不到什么把柄了。”
  祁斯遇吐出嘴里的鸡腿骨,用帕子蹭手时她随口说:“灰土如此暴利,他赚了这么多钱却生活的如此朴素,怕不是不会花钱吧?这真该让我来帮帮他。”
  祁斯遇的话让蔺珏脑海中闪过了点什么,别说祁斯遇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心胸宽广的皇帝,他自己也不信。何况他了解他父皇,知道皇帝本就是个多疑的人。
  “阿遇,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大哥为什么可以活下去了。像你想的那样,他就是个求生的人,而我让你知道这些,反倒是误打误撞帮了他。”
  祁斯遇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她也想到了那个可能。
  “我先前以为舅舅是想用他来牵制你,避免皇后一家独大,不过我大概是想错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在为舅舅做事的话,那他就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他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得舅舅爱重。他只是在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
  蔺珏脸上也有些懊恼:“本来是想彻底扳倒他,没想到这下倒是坏心办好事让他避免鸟尽弓藏了。”
  不等他懊恼完杨子书就轻轻敲了敲门:“殿下,大皇子邀请您和小郡王晚上过府赴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杨子书离开后蔺珏看看祁斯遇,又接着说:“他倒是招摇,非要等到你闲下来才肯办晚宴。一次次激你,他恐怕还真是好算计,只是不知他到底是想让你对什么失望。
  是皇权、父皇、还是我和三弟。”
  祁斯遇拿起茶碗灌了一口,咬着牙说:“不管他有什么把戏,我早晚要他血债血偿。”
  蔺珏不附和,但也不劝她,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心中所求。虽然他并不想杀老大,但祁斯遇想要老大的命,他会成全她。
  “时辰不早了,你要不要回府换换衣裳?”
  祁斯遇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常服,点了点头:“回。大皇子邀请,我一个郡王怎么能不好生打扮一番。”
  “好,那再过半个时辰我去都国公府接你。”
  祁斯遇点点头离开了二皇子府,她明白蔺珏的意思,蔺昊的宴会来的人不会少,若是他们一起出席就是明确的表态了。
  祁斯遇换了套耀眼的月白服,今日席间之人多穿深色,衬得她这一身白更是显眼。
  “二弟,表弟,你们来了。”
  “大哥相邀,弟弟们怎敢不来。”蔺珏过分客气的话立刻拉开了三人间的距离。蔺昊也不在意,领着他们上座。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皇家同血同源易,同心同德难。
  蔺昊邀请的人多是六品上三品下的官员。这些人要么是不愿在党争中站队,要么是忠诚的大皇子党。祁斯遇四下看了一圈,同父亲的好友京都守备杨展打了个招呼,随后对蔺珏说:“他还挺坦荡,这是明着要大家选。”
  蔺珏轻摇头:“选不选的不重要,这些日子我势头盛,他出来了自然要打压打压。”
  毕竟是蔺昊的宴席,祁斯遇和蔺珏也不好多咬耳朵。蔺昊这个人平日面对祁斯遇疯得很,此时却无比正常地说着官话。
  “感谢诸位前来,蔺昊在此先提一杯。”蔺昊利落地喝干了酒,随后又倒满一杯走下了主位。
  他举着杯停在了祁斯遇身前说:“表哥能有今日,还要感谢我的好表弟阿遇。你一回京就向父皇求情不说,还跑前跑后找办法洗清我的嫌疑。若是没有你的帮助,表哥怕是还要在大理寺抄佛经呢。”
  蔺昊带着笑举杯,祁斯遇不得不应。两杯还未碰上祁斯遇就仰头喝下了酒:“大表哥言重了,斯遇求情只是不想有人受冤,与私情无干。”
  “不论如何,阿遇的大理寺探望之情,为兄定当铭记在心。”蔺昊始终在笑,祁斯遇知道这场你来我往是她落了下风,但她还是笑着说:“大表哥的教诲,斯遇也铭记在心。”
  蔺珏适时起身敬了蔺昊一杯:“大哥平安归来,二弟心中甚喜,先干为敬。”
  蔺珏如此说,蔺昊只得倒上酒也喝了一杯。“多谢二弟。”
  整场宴席可谓无聊,人人相互恭维,人人各自谦虚,祁斯遇看着只觉得吵闹无趣。但她走不得,她和蔺珏还要等着人都散尽后同蔺昊讲几句真话。
  蔺昊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原地转了一圈才握着酒杯走向祁斯遇:“让表弟失望了啊,本皇子还是好好回来了。”
  祁斯遇甚至笑着和他碰了一杯,“蔺昊,你也不了解我。我想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
  说着她向前凑了些,声音也更轻了:“我也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听话的狗。”
  酒杯被扔在了地上,可惜铺着地毯,青铜也撞不出脆响。蔺昊也笑着说:“祁斯遇你说得对,狗都是疯的。”
  蔺昊话音刚落许方就走到了他们身旁,蔺昊笑着说:“先前表弟不是惦记着见识见识许方的刀吗,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那就今日吧。”
  祁斯遇没带剑,下意识握紧了拳,蔺珏却将地上的酒杯捡起来又塞回到蔺昊手中,“大哥何必吓她,我们可是龙子王孙。”
  “祁斯遇。”蔺昊这句说得很大声,“若是你不回京,我还真的要高看你一眼。可惜啊可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祁斯遇盯着蔺昊,眼里满是紧张,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意思。许方,送客。”
  祁斯遇和蔺珏各自带着一头雾水回了家。祁斯遇猜不到蔺昊到底知道什么,蔺珏想不通蔺昊到底为什么说这番话。
  那天晚上有三个人在写信,却都写给了同一个人。
  春猎就在一片静谧中来了。
  祁斯遇本想跟着太常寺的人坐在一起,可许国公世子的开盘赌让她没了这个想法。蔺家血脉凋零,三皇子不在京,京都只剩两个皇子。许国公世子算来算去添上了长公主家的祁小郡王,又左算右算添上了去年的武状元叶远。
  开始下注的人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祁小郡王向来得宠,又是这一辈最先封爵的。加上叶远时有人颇有微词,但看到叶远骑的那匹御赐汗血宝马,又将意见咽了回去。
  大皇子蔺昊曾在西北打过仗,极善骑射之术。蔺珏却酷爱医术,骑术只是平平。小郡王从小武功好,又在边关镇守五年。若是没有叶远,注应该都会下在她和大皇子两人身上。
  祁斯遇看着被下注最多的叶远,偏过头问杨子书:“子书,这个武状元到底什么来历?”
  “他是征西大将军的小儿子。”
  杨子书这话一出祁斯遇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西北是缙和渝的边界,渝国人凶猛善战,近几年也是骚动不断。征西大将军就是西北的定海神针,是极重要的防线。
  叶远作为征西大将军的小儿子,还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武状元,本身就是个了不起的人。
  祁斯遇拿着自己的弓轻轻拨了拨,夹紧马腹入了林。骏马奔腾扬起了不少灰尘,祁斯遇带着陈桥和陈厌逐渐远离了带着颇多下属的两位皇子。
  陈桥拉弓射箭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被钉在了地上。他跳下马去拔箭,拎着两只兔耳朵朝祁斯遇喊道:“你不是喜欢吃兔腿吗,待会让你见识见识味道天下第一的烤兔。”
  陈桥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了不寻常的声音,他蹲下身避开了暗箭。祁斯遇和陈厌也跳下马抽出剑,三人望向树林里不算少的黑衣人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圆。好在黑衣人分散得有序,奔向他们的十余人顷刻就被斩杀。
  祁斯遇望向他们的聚集处惊呼一声:“糟了,他们的目标是舅舅!”
  三人跨马奔向大营,在途中却看到了蔺昊及手下将蔺珏挡在身后奋勇杀敌,他们身前的黑衣人却相当不少。她一咬牙还是跳下马加入了战局,蔺昊是善用兵之人,自身武功并不如何出色,她并不放心单单把他们几个扔在这儿。
  祁斯遇一剑砍倒了蔺昊眼前的人,她挤在蔺昊身旁,抽空问:“许方呢?怎么就你在这儿?”
  “我让他去保护父皇了,要不是遇见蔺珏这个麻烦,我也早就回去了。”蔺昊话说得嫌弃,却没有一刻不将蔺珏保护在身后。
  祁斯遇没再说话,心里却有些波动。三个高手很快转变了战局,越来越多黑衣人被砍倒在地,她松了口气才转头嘲讽蔺昊:“在西北那么多年,武功却是不怎么样。”
  “现在又不是游侠一刀一剑闯天下的时候,良将只图用兵如神。”蔺昊收剑时扯到了手臂的伤口,来不及克制嘶了一声。
  蔺珏立刻从内袍撕下一块干净的布为他绑好了伤口,避免他出血太多。蔺昊看看胳膊又看看他:“磨蹭,快去看父皇吧,许方再厉害也敌不过千军。”
  许方天下第一刀的称号倒是名不虚传,带着人将皇帝保护了个严实。蔺辰峥见到祁斯遇一行人时松了口气:“你们几个没事就好。”
  祁斯遇刚刚站定,就瞧见叶远带着一小队人马回来了,“禀陛下,臣刚刚去看了一圈,贼人是从猎苑西北进来的。”
  黑衣人很快被斩杀的七七八八,都国公也终于带着人赶到了。祁哲跪在蔺辰峥面前请罪:“有贼人前来袭击陛下乃微臣失职,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蔺辰峥将祁哲扶了起来,他们是少年朋友又是亲戚,祁哲的忠心他是信任的。“此事不怪你,长公主身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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