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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亦仁今日找了南海红参回来,要不问问太医能不能用。”
  听着蔺端的一再建议蔺妍接过锦盒搁在一旁,她忍不住开口劝道:“宴行,这几日你已经寻了很多补品圣药了。沈神医都说了阿遇并没什么大碍,你也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狠了,自己的伤还是要顾着些的。”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这样的。”蔺端说得很懊恼,黑衣人刺杀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让梁缙化敌为友。最简单有利的方法就是死一个皇子公主,毕竟皇帝有可能牺牲一个外姓人去换和平,却不可能牺牲国家脸面去换和平。
  蔺妍拍了拍他的背说:“王爷已经在连夜审讯那些人了,我相信他会给我们一个结果的。等揪住了幕后黑手我们再去寻仇不是更好吗?”
  蔺端的表情依旧不好,但堂姐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蔺端明白姐姐的意思。不过这个仇,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报的。”
  蔺妍望着小堂弟的背影,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蔺端祁斯遇二人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可以她也很希望二人能修成正果。只是如今看来,一切都非易事。
  廖独对临邺乃至梁国的势力了如指掌,这次幕后之人的手笔又这么大,他一早就猜到了是谁所为。他把这当成了一场有限时间内的持久战,特地晾了他们三日才去审讯。
  他走进地牢时还提着一坛酒,不像去审讯,倒像是去和老友叙旧。
  “等急了吧,慕萧。”
  对面的人并不意外廖独能叫出他的名字,只呸了一口,带着难掩的虚弱叫了声“乱臣贼子”做回应。
  廖独也不恼,反而笑着坐在他身旁说:“快五十五年了吧,你们慕家人还真是执着。”
  “窃国之仇,永世难忘。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慕萧说得很是硬气,又带着些近似痴狂的执着。
  “那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廖独说得很是随意,却又激怒了一旁的慕萧,他讽刺地笑了一下,又掀开了廖独不愿提的往事:“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我今日是不得意,可是你廖独就能忘了河谷那场大雪吗?”
  廖独的脸色终于变了,“原来那件事也和你有关!”
  说完他一把扯开慕萧的衣衫,将酒胡乱泼了上去,随后他的手轻轻一蹭,一朵血红的花就显了出来。他看着这血红的印记,突然冷静下来了。他在慕萧的衣服上蹭净了手,然后缓缓说:“看来你就是慕家最后一个嫡系了。”
  慕家嫡系的血脉很是特殊,胸口处会有特殊的红色印记。虽然每个印记不同,但却是认得出的。
  慕萧并不在意,哪怕酒已经蹭到了他的伤口,他还能勾着唇角说:“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慕家第七代嫡系慕萧。”
  廖独看着他的伤口,轻声说:“你命大,蔺端那一剑捅那么深也没要了你的命。但是这次你跑不掉了,他杀不了你,我得杀。”
  说完廖独解开了他身上的枷锁,语气中没有半丝怜悯或是施舍,只有平静。“你是个硬气的人,自己做个了断吧。”
  “你今日能逼得我自戕,他日也会有人逼得你不得不自行了断。”慕萧说完用力将手掌劈向胸口,随后就吐着血倒了下去。
  廖独对他的诅咒并不在意,出了大牢立刻如实将此事记录下来,写成国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了缙国。
  两国邦交,诚意才是第一大事。
  万幸的是,祁斯遇也在次日醒了过来。这让许多不同立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她醒了,便是好的。
  蔺端甚至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一脸紧张地扯着祁斯遇的手说:“还好,还好你没事。你不知道,这几天可吓死我了。”
  祁斯遇笑得虚弱,却还不忘打趣逗乐:“你还好意思说,这次差点被你害死了。”
  “都怪我,若是那天多带些人或许就不会出事了。”蔺端认错的态度很好,陈桥都没能挑出什么毛病。
  同一众人说将话祁斯遇累的够呛,最后多亏陈厌送走了来人,让她落得个清净。
  可在真相没说出来之前,她根本不会有真的清净。
  陈桥陈厌纠结得太过明显,祁斯遇看到他俩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你俩这是怎么了,怎得看见我醒了还不开心?”
  陈桥并不巧妙地岔开了话:“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祁斯遇抬手指向伤口,如实说:“心口有些痛,旁的倒没什么。”
  不等陈桥开口陈厌便拉了他一把,还向前凑了几分,细细解释道:“沈神医说了,这几日伤口痛是正常的。不过这一剑捅得颇深,你要多注意些,近期最好不要动武,不然怕是会伤到根基。”
  陈厌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多的都有些不像他。但祁斯遇只是看了陈厌一眼,并没觉得有什么,关心则乱,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陈桥也看了陈厌一眼,这几日他们都避开了这个话题没谈,却不想这个木头疙瘩也学会了瞒天过海撒谎骗人这一套。
  他只好顺着陈厌的话往下说:“是。你不用太担心了,好生养养,很快就会好的。至于生辰的事也还有我和陈厌,定会办的风风光光的。”
  祁斯遇捕捉到了陈桥话中异常之处,问:“已经十一月了么?”
  陈桥点头答道:“是啊。你昏迷了四天,今儿都是十一月初二了,再有两天就该是你的冠礼了。”
  祁斯遇笑得苍白:“异国他乡的,还说什么冠礼,咱们几个聚聚便是了。”
  陈桥陈厌当然知道祁斯遇说这话的原因,她是打心底不愿做男人的。
  “伤害你的幕后黑手找到了。”陈桥想让祁斯遇心里好受些,很快另找了个话头。“是前朝大燕的遗脉。”
  大燕是真正的盛世,它打破了一个和平的时代,又重新创造了一个和平的时代。偌大一个九州,却无人不在提起它时肃然起敬。
  祁斯遇叹了口气,她只觉得惋惜。惋惜造化弄人,惋惜没人能逃掉命运。“那些黑衣人应该也不在了吧,倒是可惜了那些好功夫。”
  “那个首领大概就是最后一个慕家人。”陈桥说得也有些沉重,毕竟他也曾是说着“只恨不是大燕人”的少年。
  “原来这就是燕北孤剑的风采,有幸能见这么一遭,这伤受的也算值了。”
  祁斯遇忍不住自我开解,对那位慕家人的死她心里还是有些纠结。她看了那么久的《燕北风云》,对大燕历史了解得比旁人更透彻。可更透彻也就更惋惜,慕皇那么了不起的人,他的国家他的后代都没能有个好下场。
  她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慕家后人明知先人是错,却还要将这些错一代代传下去。
  陈厌站在她的身旁,冷声说了句:“成王败寇,逃不掉的。”
  但那话并不只是说给慕家人,也说给了他自己,说给了他面前的陈桥和祁斯遇。
  “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吧,你的伤可好些了吗?”祁斯遇的问题是陈厌意料之外的,但他还是立刻点头答道:“皮外伤而已,好多了。”
  “阿厌,不管你平日里把自己当成什么,在伤痛面前你都得承认:你和我都只是血肉做成的人,不是铁打的剑。我会受伤,会流血,会疼,你也一样。你身上的血腥味儿,一靠近我就闻见了,别操心我了,回去好生休息吧,这儿还有陈桥呢。”
  “好。”但只有陈厌自己知道的是,他转过身时眼眶微微红了。
  祁斯遇又在床上躺了一日,蔺端也就跟着陈桥照顾了一天。一会儿剥荔枝,一会喝甜汤,若不是陈厌看得紧,怕是还要喝些梨子酿。
  而在摄政王府的蔺妍却远没有这么轻松。祁斯遇受伤一事让她无暇去顾廖独,可如今祁斯遇已醒,有些事也就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原本我是打算将婚期定在这个月十五的,之后就是新年,正好是个新气象。国书一事来年再谈也不晚,这第一个新年有你两位弟弟陪着,定会少些思乡之苦。不过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我知道你心里有着结,若是真的过不去,我愿意等。”
  廖独的话说得字字真心,蔺妍心里也不由得感动。但她话里还像裹着中都的冷风一般:“不必了,你等得起,阿遇和宴行却是耽误不起的。大缙的皇子郡王,总不好一直在临邺呆着吧。”
  廖独接过话感慨了一句:“也是,中都里那么精彩,的确不该少了他们。”
  “可中都发生什么,不是你这个梁国摄政王该操心的。”
  蔺妍没说想听,廖独却毫不避讳地展示出自己耳目遍布天下的事:“听说缙国皇帝要给大皇子选妃了。只是不知他会让蔺昊得到什么样的助力,毕竟他那么喜欢这个长子。”
  “京都贵女就那么几个,有什么好猜的。”蔺妍说完拿过茶杯喝了口茶,她心里也在盘算着皇帝究竟是想要什么,一块磨刀石、一个靶子又或者是一个真的新天子。
  廖独问得很突然:“你会担心吗?”
  蔺妍不解:“担心什么?”
  “据我所知,你的小表弟和蔺昊关系并不好,若是来日他当了皇帝,都国公府还坐得住吗?”
  蔺妍当然想过这件事,但她并不想同廖独谈这些。毕竟她这一生都会是大缙的人,而廖姓之前跟的是梁。
  “都国公府乃大缙之柱石,立了这么多年,凭的可不只是皇帝恩典。都国公府的荣耀挂在祁家刀的刀尖上,不论何人登基称帝,都国公府都会姓祁。”
  “我若是没记错,你的小表弟就没学祁家刀。”
  蔺妍却说得笃定:“可祁家刀是不会消失的。”
  廖独只笑着为蔺妍添上了茶,他知道蔺妍的顾虑,但他也相信自己能打消这些顾虑。
  那杯茶被蔺妍推了回去,她拍拍裙摆站起身来说:“王爷,天色不晚了,兰溪要回去和他们用膳了。还有,阿遇明日生辰,我就不来王府赏花了。”
  “好。”廖独忍着心中的醋意应下了话。
  金光盏看着蔺妍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发问:“王爷,明日您的生辰还……”
  廖独抬手打断了他,“不必办了,一切如往年一样便好。对了,记得给兄弟们包个大点的红包。”
  因着祁斯遇三人都受着伤要喝药,今日晚膳做得很是清淡。祁斯遇看着桌上一片惨绿忍不住皱眉,然后带着一脸嫌弃说:“我这还病着呢,你们就把我当马养了?”
  蔺妍夹了一筷子虾仁放在祁斯遇碗里,劝道:“是大夫说你要吃些清淡的,这样才对伤口好。”
  “可这也太怪了吧,虾仁同芹菜一起做就算了,还要放腰果。你再看这个菠菜,没有一点油星,活像是白水煮的。他们梁人真的能日日吃这种东西?怕不是廖独他心里记仇糊弄我吧。”
  祁斯遇怀疑廖独记仇报复也是有原因的,上次梁缙开战时她曾偷偷带人去断了廖独的供给,害的他吃了好几日草。也正是这个行为导致廖独不得不提早撤离许良,最终没能对大缙造成致命的创伤,保住了安南。
  蔺端率先没忍住笑出了声,打趣她:“还真是生着病也不耽误你胡思乱想。梁国肉贵,这么说你满意了?”
  祁斯遇感叹一句:“若是没有肉吃,那人生该多无趣啊。”
  蔺妍总惯着她:“先将就吃些吧,明日再给你做些爱吃的。”
  “那我还想吃桂花糖。”祁斯遇耍着无赖说。
  “这你怎么不早说呢。”蔺端说的一脸认真,让祁斯遇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要事,连忙问:“现在怎得晚了?”
  蔺端抻着调子逗她:“你若是早些说,我就能请旨不让你来了,在中都可是要吃什么有什么的。”
  祁斯遇白了蔺端一眼,又转过头对姐姐撒娇:“姐姐,你快看蔺宴行这德行。”
  蔺妍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个人,眼底都带着笑意,她心里羡慕着,也由衷地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次日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依着中都的习俗,过生辰的人要早早起来,同亲近的人一起在桌边滚鸡蛋,攒好运气。
  祁斯遇将鸡蛋滚到了蔺妍身旁,蔺妍又让鸡蛋原路返回。随后她又拿着另一个鸡蛋给蔺端,如此几个来回,才算是攒够了新一岁的福气。
  早餐是蔺妍亲自煮的面,不过面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放荷包蛋,因为他们还要一同吃掉早上那些白煮蛋。祁斯遇很是顺手地接过蔺端剥开的蛋,留下蛋白然后将蛋黄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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