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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其实这还是祁斯遇第一次参加婚礼。
  摄政王府是满满的红色,廖独恨不得在每根柱子上都缠上红绸子。祁斯遇一行人坐在了廖独特地准备的娘家席位,看着蔺妍迈下花轿,看着她被廖独牵着跨过火盆,看着他们走向台前拜天地。
  廖独和蔺妍的高堂都早不在了,所以他们第一拜拜的就是天地。接下来两人转身相对而拜,此礼就算成了。蔺妍被送回了喜房,廖独则留在外面敬酒。
  廖独的第一杯酒敬给了祁斯遇,说起来这是不合规制的,因为这屋里尚有他的长辈云王不说,祁斯遇身旁也有身份更显赫的燕王。
  “这杯酒是谢都国公府对妍妍的照顾,也是谢小郡王对妍妍的照顾。”
  祁斯遇轻轻同他碰了杯,“摄政王不必如此客气,过了今日斯遇也当叫你一句姐夫。我和姐姐自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姐弟一般,万望王爷日后能照顾好姐姐。”
  “她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照顾好她。”廖独说得铿锵有力,如同对祁斯遇许诺一般。
  祁斯遇没再多说什么笑笑便坐下了,席间她也不曾动几次筷子,似是只等着宴席结束好快点离开,就连蔺端给她倒酒她都未曾喝一口。
  宴席刚一结束祁斯遇就回了别院,别院里的东西是早收拾好了的,只等着他们回来就能拿走。
  金光盏奉廖独的命来送祁斯遇等人,“燕王殿下,小郡王,我家王爷特地吩咐要将这些礼物带来,祝几位贵人一路顺风。”
  祁斯遇听着他的话露了个笑,金光盏实在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好好的话让他说得像是要送他们去赴死一般。
  “替我谢过你们王爷好意,也问候一声王妃安。”
  临邺之行至此就算结束了。祁斯遇北上那天,临邺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相比喜悦,蔺妍心中更多是难过。到了今日她才是真的离开了缙国离开了从前的亲人朋友,不知何时能与他们相见,甚至不知能否与他们再相见。
  廖独回来得很早,一是他不爱应酬,二是他不想让蔺妍等他太久。
  蔺妍正乖巧地坐在床上,廖独看着她穿着嫁衣盖着盖头的样子眼眶有些濡湿,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蔺妍这一天他真的等了很久了。
  他轻轻掀开蔺妍的盖头,像对待瓷娃娃似的小心。
  “这身红衣裳比平日那些素淡的更衬你。”
  蔺妍福身走向桌旁:“谢王爷夸奖,兰溪去倒合卺酒。”
  “我来吧。”廖独抢先拿过酒壶将酒倒入杯中,然后递了一杯给蔺妍。“妍妍,我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我真的想和你走下去,想和你做一世的幸福夫妻。”
  “既然王爷说了,那我自然是信的。”蔺妍接过酒杯同廖独轻轻碰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自当两不疑。”廖独将蔺妍的话重复了一遍,郑重地喝下了酒。其实梁国大婚的习俗与缙并不相同,但他愿意让这些规矩都变得相同。
  两人刚放下酒杯蔺妍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蔺妍很是害羞,廖独却笑着从桌下拿出一个食盒:“早猜到你会饿,特地让厨娘给你做了些糕点。只是你没带贴身侍女来,我也不知道该事先同谁说一声。”
  蔺妍接过廖独递过来的桂花糕小小咬了一口:“我从前也没什么贴身侍女,大部分的事我自己都可以做的。不过姑姑有派一个暗卫保护我,他留下来了。”
  “那就让他明日去找老金报个到吧,来了就是自己人,总要彼此认识一下。”廖独说话的态度很好,完全像是在征求蔺妍的意见。
  “好。”
  蔺妍说完话就安静地吃着手中的糕点,偶尔还喝几口桌上的茶水。廖独看了她一会说:“我等下还要进宫一趟,你吃完就早些休息吧。”
  “是。”
  廖独又看了一眼笑得温柔的蔺妍,将腰间的令牌解下来递给了她。“既然你过了门,摄政王府的内务及名下的所有产业就都交给你打理吧。王府里本就粗人多,我又终日忙着,这些就辛苦你了。”
  蔺妍纠结一下还是接下了,“承蒙王爷厚爱,蔺妍定不负期待。”
  “好,那我就先去宫里了。”廖独说完就离开屋子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蔺妍也搁下了手中的糕点。其实她早就吃饱了,只是她不知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好在廖独还给她留了些时间。
  冬日总是慢悠悠的,可一转眼也到了腊月二十六。
  祁斯遇是小年时到安南的,虽比预想得早了些,但他们一行人都很愿意在安南多待几日。
  尤其是陈桥。
  陈桥已经许久没过个好年了,更别提是在祁斯遇一手布置的安南过年。
  “不是说今天去息将军府上玩吗?公子怎得现在还没换衣裳?”陈桥看着坐得老实的祁斯遇有些疑惑。
  祁斯遇装作听不到陈桥的话,只专心把玩着手中那个精巧的弹弓。
  “公子?公子?”陈桥叫了几声都没结果,他只得上前抢走了祁斯遇的弹弓,可惜他低头研究半天也没有一点收获,“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逃掉又不好意思说吗?”
  祁斯遇也过了好一会才吐出这么句话:“息武回来了。”
  听到这话陈桥也跟着在对面坐下了,他将弹弓又还给了祁斯遇:“不想去就不去了吧,我去都护府说一声就是。”
  祁斯遇心里纠结一番却还是拒绝了,“算了,这几天都没去老师那里,一直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也不想让息武觉得我是怕了他。”
  息将军之子息武,时年十九,自小就同祁斯遇不对付。如今她又得了息家家传的问青剑,恐怕那小子心里更要不平了。
  因着蔺端去走访城中的贫苦百姓了,随祁斯遇去都护府的只有陈桥一人。祁斯遇今日难得带了把轻剑在身上,这些日子她身子一直算不上好,至今已许久没练过剑了。
  祁斯遇刚进都护府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息武的大嗓门很是好认。
  “爹!为什么我出门一年你就悄无声息地抬了个小妾进门!又为什么……”他说到这儿时似乎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为什么是蓁蓁啊?”
  蓁蓁这两个字让原本就纠结要不要推门进去的祁斯遇收回了手,因为蓁蓁于她也并不陌生。杨子书有个妹妹名字就叫蓁蓁,而能让息武这般失态的也只有问青剑和这位杨家大小姐了。
  杨蓁蓁嫁人做妾这件事她是一早就有耳闻的,只是杨家将家丑捂得严实,没人知道她到底嫁给了谁,也正因如此后来杨家抄家时她才免了受牵连。
  息昭没立刻回答儿子的问题,反倒朝着门外喊了一句:“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坐吧。”
  祁斯遇和陈桥磨蹭着推开门进了屋,她揪着袖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苍白地解释了一句:“我本来打算回去了的。”
  息武却先像炮仗似的着了,指着祁斯遇说:“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还是来炫耀问青剑?”
  祁斯遇不爱同他争辩,她根本不看息武,对息昭说:“抱歉老师,我也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不是时候,不过老师既有家事要处理,斯遇就先回去了。”
  “别走了。”息昭破天荒地留了人,“厨房正做着午膳呢,待会吃完再回去吧。”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息武,然后对祁斯遇说:“你陪老师去园子里走走,不必理会那个混球,他爱生气就自己气着吧。”
  祁斯遇和息昭一走,就留下了相对无言的息武和陈桥。不过相比屋内的沉静,祁斯遇和息昭倒是有不少话说。
  “瞧你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问什么便问吧。”息昭说得很是轻松,似乎并不在意纳妾一事,也并不在意息武的感受。
  “老师娶的人是杨蓁蓁吗?”
  “是。”息昭应得干脆,“在我回京述职之时杨展找到了我,他求我将杨蓁蓁带走。我本不想趟这滩混水,可杨蓁蓁是息武的心上人,加之杨展又说得十分严重,似是我不带她回来她就会死一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她带到了安南。”
  息昭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可有人在的地方就有闲言碎语。你师母离世多年,息府一直没有女人,突然住进了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难免要受人非议。再加上息武迟迟不回家,我也没什么旁的借口好找,只能说她是我新纳的小妾。只是没想到之后杨家真的出了事。”
  祁斯遇原就知道息昭是什么样的人,早猜到他娶杨蓁蓁有隐情,但亲耳听到这些又是另一番感受。
  “那老师就一直不曾告诉息武吗?”
  “这一年我都找不到他的人影,又怎么告诉他呢?”息昭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当初他知道杨家出事时倒很着急,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也找了不少关系,直到听说杨小姐嫁了人避过一劫才好了些,只是这一回来见到人又接受不了了。”
  祁斯遇也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受不了。父亲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如此荒唐的事市井话本怕是都不敢写。
  “那老师不打算告诉他吗?”
  “自然是要告诉他的。我总不能一直将他蒙在鼓里,只是我怕他心里还是会过不去。
  祁斯遇连连劝道:“老师不必如此,您也有您的苦衷。”
  息昭惨笑道:“苦衷么?怕是就算没有苦衷我也很难同他和睦相处。”
  闻言祁斯遇有些内疚:“其实我知道息武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父亲总是更疼爱一个外人,这是任谁也接受不了的事。就像我从前也会责怪母亲更疼爱姐姐一样,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但如今他都快二十岁了,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又有谁会不希望得到父母的肯定呢?”祁斯遇说得很是认真,让向来疏于教育子女的息昭都有了些动容。见状她趁热打铁建议道:“不如今日就由斯遇做这个说客,让你们父子俩打开心结。”
  息昭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若是能相互理解,自然是最好的。”
  祁斯遇看着息昭笑了出来,老师这副纠结的样子还真是有趣得紧。说完这些息昭也并没着急回去,反而和祁斯遇谈了谈在梁国发生的事。
  两人聊了好一阵才回了正厅,屋中只有陈桥一个人,他手里还捧着本游记读得津津有味。
  “陈桥,息武呢?”
  祁斯遇这一问让陈桥有些懵,他头也没抬就答道:“他不是在院子里练剑呢吗?我俩实在没什么话聊,他给我找了本书就去门口练剑了。”
  “他不在外面啊,我和老师这一路都没见到他。”
  “你确定他不在?”陈桥这下才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而对息昭说:“要不息将军再问问府上的人?”
  “算了。”息昭没再多说什么,他不想也知道息武又跑了。从小到大息武都没什么大本事,唯独遇事就逃的本领是旁人比不上的。
  “午饭差不多该好了,斯遇你先带着陈桥去,我去叫杨小姐。”
  “好。”祁斯遇闷闷地应了一声,她从前就知道息武爱逃,却没想到他逃得这么快,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算起来祁斯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杨蓁蓁了,少女的模样变得很快,她差点就没认出那个从小总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小姑娘。
  “你是蓁蓁?想不到已经长这么大了。”
  杨蓁蓁抿嘴笑得很甜,“小郡王离京的时候我才十二岁,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长大?”说完她又看向祁斯遇身旁的陈桥,问道:“不知这位是?”
  “我朋友,陈桥。”祁斯遇抢先答了一句,将陈桥要说的侍卫堵了个正着。
  “原来是陈公子。”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杨蓁蓁才问出了盘踞自己心头的问题:“息将军,您不是说息武今日回来吗?蓁蓁怎得没见到他?”
  “他临时有些事耽搁了,说过几日再回来。”息昭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实情,说了个漂亮的谎话骗小姑娘。
  杨蓁蓁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多谢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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