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秋水盈盈
蜀城，原大楚都城，因地险道阻，交通不便，后楚都迁至滇城，但其陪都位置一直不曾动摇。
不愧是曾经的都城，规模比石一方见过的黎城和邕城都大得多。层层叠叠，关键的隘口位置，当年修筑的堡垒依旧耸立。
入城之前，把陪了他这一路的马儿，放归野外。入城的通行证，在黎城出发前就办理好，就是一个行走商人，上面有官方的大印。入得外城，一股热闹喧嚣的人间烟火扑面而来。作为陪都，稍有家底的达官贵人都在这购置了房产，一直造成蜀城一房难求。
姑且不论内城，就外城而言，凡是能建房子的地方，绝不会空着，自然而然的带动了当地的经济畸形的繁华。
已是晌午，石一方一入城，就被牙人盯上，五六个人一拥而上。
“公子是来置业的吗？”
“公子租房吗？长租还是短租？”
“公子来此游玩，需要向导吗？”
……
虽然有点过分热情，其实石一方并不讨厌这些人。毕竟跟米老头行医时，也有摆摊吆喝，也有被恶狗狂追、两人落荒而逃的经历。都是为了生活。
石一方指着一个因为个子瘦小，被挤到后面的人道：“你会干什么？”
那人眼前一亮道：“小的大小在此长大，对蜀城了如指掌，向导、置业、租房无不熟悉，绝不会让公子失望。五文钱一天。”
石一方见对方充满希冀的眼神，问道：“叫什么名字？”
“公子叫我盈哥儿就是。”那人答道。
“盈哥儿，找家有本地特色的食肆。”石一方吩咐道。
“啊！”盈哥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幸亏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急忙回答道：“公子，请跟我来。”立即跑到前边引路，嘴角咧到耳根。
“公子，要说本地的吃，有担担面、锅盔、鸡丝凉面，都是大伙爱吃且不贵，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盈哥儿停了停，快速的瞄了下石一方的脸色，见其脸上并无不悦之色，接着道：“像同心肺片、水煮酸菜鱼、金汤血旺、灯影牛肉那都是咱蜀城的招牌菜。”说完，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当然，牛肉是牦牛的肉，如果敢用耕田的黄牛，官府会请你去试一试鬼头刀锋不锋利。
石一方见其小动作，戏谑的问道：“这几样招牌菜，你吃过哪几样？”
“啊！”盈哥儿不曾想雇主会有此一问，局促不安的道：“我虽暂时没有吃过，但我再努力几年，等治好奶奶的病，就带她一去尝遍蜀城所有好吃的。”说完，盈哥儿眼中冒出一种石一方从未见过的光。
石一方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盈哥儿，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像他这个年纪，正是叛逆、充满幻想的阶段。石一方还发现，这个盈哥儿还是个女扮男装，也不点破。见她熟练的介绍着，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看样子也是个背后有故事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盈哥儿把石一方领到一个名叫“老谭食肆”地方，很普通的一个食肆名，规模不大，大堂内就摆了六张桌子，但收拾得很干净。因不是进食时间，店内的小二坐在凳子上打瞌睡，不见掌柜。
盈哥儿见状，大声唱道：“佳客一位！”
打瞌睡的小二被惊醒，见识盈哥儿带客人来，立马起身道：“佳客请入座！不知您想吃点啥？”
石一方对盈哥儿道：“按四个人的分量点，点什么你拿主意。”
盈哥儿倒也不怯场，虽然今天这个雇主有点奇怪，转首对小二道：“来个同心肺片、水煮酸菜鱼、时蔬各一份。”停了停，向石一方问道：“公子是用面食还是米饭？”
“面食吧！”石一方答道。
“那汤就不用了，来两大份担担面。”盈哥儿说道。接着对小二：“材料要新鲜，分量要足。”
小二边点头边笑道：“盈哥儿放心！”
“点完了？”石一方问道。
“是啊，按四个人的量，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点多了？”盈哥儿不安的问道。要知道他们牙人带人到店里消费，是有回扣的。自己已经尽量替雇主省了啊。
石一方对小二道：“去掉时蔬，加上酱排骨、板鸭、灯影牛肉各上三份。外加一壶新泡的茶。”
小二眼前一亮，大主顾啊，急忙应了声，到后厨安排去了。盈哥儿不解的问道：“公子你要请客，是不是点得多了些？”
石一方微微一笑，反问道：“蜀城多剑仙传说，你可知道？”
“当然，据传剑仙能飞来飞去。”盈哥儿一听剑仙两字，满眼的星星，“要是我能当剑仙，就可以带着奶奶看遍蜀城的山山水水，哪怕一天也行。”
“可知哪里能寻到剑仙？”石一方突的问了一句。
“啊？”处于美好幻想中的盈哥儿被拉回了现实。
“哈哈哈！”石一方一阵大笑。说穿了石一方他自己也就个半大的少年，只是世事催人老，一路走来，步步惊心，难得碰到个有趣的年龄相仿的人，忍不住打趣几句。
“阿奶说过，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尴尬上，不好。”虽是短暂的接触，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盈哥儿，也大略摸清的石一方的脾性，白的一眼，说道。
石一方闻言一愣，止住笑，肃然起身拱手道：“小兄弟指证的是，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石一方这一弄，盈哥儿忙摆手，一阵手忙脚乱，忙道：“不用不用！”
恰在此时，小二上菜了。石一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对盈哥儿说：“坐下吃。”
虽然盈哥儿望着菜肴，不由自主的吞咽这口水，但依然说道：“公子，这不合规矩，您已给了佣金。”
石一方眼中闪过一抹赞色，言道：“天无白使人，饿兵不出力。不要多想，叫你吃就吃。”
盈哥儿踌躇了一阵子，言了一句“谢过公子”，坐了下来。再一抬头，只见这位石公子，好似数日不曾进食。盈哥儿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未曾眼花。
这也不怪石一方，这一路，全部精力都在修炼上，哪有心思弄好吃的。现在美食在前，岂有不大快朵颐。
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盈哥儿，“不吃我全吃了!”因口中满是食物，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盈哥儿听了一激灵，也顾不得客气，直接上手。难怪今早出门找活，就看见喜鹊在唱歌，碰上这样的雇主，只能说咱盈哥儿时来运转。
当小二上第二道菜时，只见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上的那道酱排骨，再看上的第一道菜，只剩下一个空盘。
酱排骨一落桌，小二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道菜那快就光盘了。在盈哥儿的催促下，急忙往后厨，加快上菜的速度。
嗦完碗中最后一根面，石一方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旁边跟着响起一个饱嗝声。四目相对，响起一阵嬉笑声。
石一方结完账，主要是小二那防贼一样的眼神，受不了。当然也不怪小二，恁谁见着这饥民一样的吃相，都不得防着点。
盈哥儿见还剩下半盘子的灯影牛肉，询问过石一方后，欢天喜地的打起包。那种欢喜是打心底的高兴，就像石一方自己当初第一次动手治好了一个崴了脚的樵夫，得到米老头的肯定时，当时也是高兴了好几天。
那小半盘牛肉是石一方特意留下的，不然就凭他的食量，消灭肯定不在话下。打小跟米老头跑江湖的石一方知道，在面对贫困、病痛、饥饿时，倔强也许是像盈哥儿这群人，唯一剩下能奢侈拥有的东西。这群人为了能活下去，大多都丢失了这个东西。石一方在盈哥儿身上，还看到了这种倔强。
接下来盈哥儿带着石一方来到客栈，盈哥儿成功的帮石一方砍了房价。石一方说是累了，要早点休息。当石一方拿出五文钱，要结清当天的工钱时。盈哥儿小手一挥，说道：“今天公子请我吃了大餐，我盈哥儿最是义气，今天工钱不用给。”
石一方一愣，随即会心一下道：“多谢盈哥儿打赏。”毫不犹豫的收起了五文钱。
盈哥儿眼勾勾的盯着收起的五文钱，心道：“我也就嘴上客气这么一说，这公子也太实在了。”
石一方不再言语，转身就进房间，身后传来弱弱的但充满希冀的声音：“公子你明天还要向导吗？”
石一方闻言转身，盯着盈哥儿，在对方忐忑不安眼神中，把收起的五文钱丢了过去，说道：“这是明天的定金。”说完转身进屋。
望着手中的五文钱，盈哥儿的大眼睛，由惊愕变为惊喜，秋水盈盈。抱着打包的牛肉，飞快的跑开，生怕雇主会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