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六十四话 赎罪之名（上）

  嘭！
  堂堂正正地揍飞了捷威，他又掉进了废墟的火海，撞倒了几座石头搭建的屋墙。
  如此结实的一拳轰鸣，宛如钢琴的重音奏响，不再像是往日那种软绵绵的捶打。这是许久未闻的声音，不仅是因为优格（第一人格）解除了外神力量的结界，导致力量衰弱的效果消失了，段名义能够发挥出原本该有的实力，更是因为他找回了一直失去的东西——临危不惧的不屈之意，全力挥拳的勇猛之心。
  这手感真是爽快，糟糕透顶的心情也一挥而空。
  积压在心头上的罪孽，它们的重量减轻了。罪孽不是债务，是永生永世的毒，一旦沾上，再也不可能逃脱。剥夺人命的罪业无法归零，但它可以减少，每减少一些，就能多喘一口气，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可恨的混账东西。
  这就是赎罪的感觉。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这就是生命的感觉。
  光是“痛扁邪恶”这么一件事情就能如此痛快，这世上岂不是还有更多的“美好”在未来等着我吗？
  这个世界是多么值得令人留恋啊，为什么要急着去死？
  背负罪业，忍受罪孽，活着赎罪，难道是那么令人厌恶的事情吗？
  即使去死，也不愿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过吗？
  ……
  捷威站起来，被打歪的鼻梁骨回到原位。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兴奋地说：
  “段名义……啊，真是不错的一拳，比我预估的还要强两倍左右。呵呵呵，到底怎么回事？你的眼神，你的动作很干净利落……太多了，就在刚才，你发生了‘变化’，让我看看你遇见了什——”
  说到一半，捷威的嘴角急转向下，变成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惊慌失措地大声唤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看不见你的记忆！父神赐予我的力量，不可能这么快就失效啊！”
  当初，捷威能够获得外神之力，只是因为他利用了三个月前残留在他体内的——优格（第二人格）杀死萝莱特的时候，意外泄露出去的神力气息。只有一小撮而已，而且还不是外神愿意赋予他的力量，他只是捡了个漏。
  可是刚才帮助段名义的人，则是直接掌控神力的优格（第一人格），段名义直接接触了优格的外神之力，沾染在段名义身上的神力浓度绝对是捷威的百倍以上。为了防止段名义也陷入疯狂，优格极大限制了神力的狂乱，段名义体内残留的神力不能强用来化力量，但是可以当作一层保护膜，同类型的弱小神力不可能再度入侵他的内心。
  （顺便，优格使用自己的【召唤师技能·治疗术】令段名义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区区捷威，只是借用了一点点残留神力，狐假虎威罢了，怎么可能战胜优格亲手赋予的庇护呢。
  砰！
  捷威抡起手臂，砸烂了最近的断垣残壁，焦急地乱抓头发，活像只疯猴子。
  捷威的手指扭来扭去，牙缝间挤出了激烈的话语：
  “为什么啊段名义！连父神都要眷顾你吗！你不是想死吗！为什么你的眼神又活过来了！刚才那几秒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你想知道，就洗清耳朵听好了。”
  段名义呼出一口气，感概道，
  “如果是无可救药的杀人魔，当然还是判死刑更好，免得继续危祸人间，如果是愿意活下去，愿意献上一生去赎罪的人，让他死掉最多只能安抚民愤，然后没有一丁点的好处，还要浪费一颗子弹打死他。再说了……我们这里能抚平的‘民愤’，都被你给杀光了，所以搞死我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好处，我干嘛要吃饱了撑得白白送死？”
  “还有一个人的民愤没有解决，就是我啊！我对医生的感情，我对你的怨恨……”
  捷威还没说完，段名义一口气喷道：
  “你tm早就不是人了！只是一个借用捷威的身体，靠赫子才能动起来的死人偶！少给老子恶心人了！”
  “段名义，我本来想留你一命，你这样……”
  “谁稀罕你饶命啊！你以为你拿到了神的力量就很牛批？幼稚！你以为自己能控制神的力量？笑话！老子告诉你，你能用外神的力量，是因为三个月前你被优格的AoE技能打中了，感染了外神的狂气。至于你使用的力量……呵，你以为得到了外神的认可，所以他送你力量？想什么桃子呢！你那力量就和感冒流鼻涕一样，你能使用外神的能力，是你快被神力吞噬的病症啊！外神理都不理你，就你自己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你！！！”
  “你什么你！想打就快打，别tm那么多废话！我现在还把你当作半个人，拜托你有点人样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就浮躁的捷威被火上浇油，段名义的话语就像导火索上的火星，一点就引燃了捷威的心窝，隐忍至今的感情全都以光辉的形式焕发而出。甚至，他的神力向外扩散，变幻成了形如烈火的跳跃状光帘，犹如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炎。
  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段名义早就见过太多太多了，很多敌人以为给自己换身颜色就可以打胜仗，结果没有不一样。
  不管捷威变成什么样子，段名义都感受不到一点压迫感，还有点想笑。
  找回了当初和白林、韩泠组队战斗的感觉，只不过他们暂时不在线，段名义得靠自己一个人对付boss。
  “名义！”
  “奇儿。”
  “刚才你受伤了……”
  奇儿这么一说，段名义才反应过来，四分五裂的身体已经恢复原状，体内的失序时空也得以修正，完全没有难受的滋味。
  原来是优格顺手给了个治疗，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而这种不符常识的“不合理”就是外神之力的特色。
  奇儿急匆匆地给段名义检查伤势，而段名义则是——给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只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就让她安静了下来。
  “兔子，有事等下再说……”
  段名义放下手，面向捷威，
  “老子去去就回。”
  嗖！
  撕雷破电的冲锋疾速，电光火石也无法超越！
  碎岩裂石的破军怪力，地动山摇也无法企及！
  “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捷威的剑刃幻影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每次挥剑，切割造成的损伤不只有物理损伤，他的剑将物体的“时间与空间”给切碎了，切口处留下了幻化异彩，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剑起剑落，缠绕于剑身的赫子与神火就会发生变化，刹那间就能形成万千外形。毕竟这是全能全知之神“尤格·索托斯”的力量，捷威学会了世上所有流传与失传的剑术，手中武器是一把只适合突刺攻击的刺剑，不是砍剑也能使出更胜于砍剑的斩击，完全猜不到下一招是什么剑法。偶尔挥剑速度还能加快，剑锋竟然跟不上剑身的挥舞，变成了弯曲的鞭子状，想要躲避可是难上加难。
  但是，段名义向来不会害怕难事，他反而会举起拳头，一往无前地打穿黑暗——
  “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段名义的战斗风格看上去相当莽撞，但他没有自不量力地作死，单凭拳头不可能从正面挡下捷威的斩击，于是段名义的每次拳击都瞄准了剑刃方向的侧面。看上去是依靠蛮力敲打改变了斩击方向以抵消斩击威力，实则是一种消力手法，类似于流水碎岩拳的手法，顺着敌人的攻击方向出招将其改变，使捷威的斩击威力化解为零。
  关键是，段名义居然看得清楚捷威的剑——泛着宇宙色彩的剑之光流。
  捷威还以为自己的攻速超越了人类极限，但是段名义不仅看得清楚，每次还能做出正确的出招动作，把捷威的剑刃威力给化解。可别忘了段名义有个朋友叫白林，那小子的剑术不仅花样多，攻速快，而且白林本身的反应速度更是超神，还持有二刀流。
  铛铛铛铛铛！
  血肉做成的拳头，居然与银剑发出了如同敲锣的金属爆响，而且双方现在是一边疾跑（召唤师技能·灵魂漫步），一边互相对峙。一秒内将近十次回响，怀疑这其实是机关枪的声音。脚步产生的颠簸，竟完全没有限制段名义的腕力。
  而且优格的神力在段名义体内流动，这些危险的神力不能用来强化身体，但可以避免捷威的神力对段名义再次造成精神上的各种负面效果。捷威已经不能再唤醒段名义的罪恶感了，不能再动摇段名义的心智，不能强迫他举手投降，唯一胜过他的方法只有武力制裁。
  捷威又变得急躁了：
  “怎么会这样……你的记忆中，没有这么高的战斗数值！”
  段名义悠哉地说：
  “老子的数学成绩不太好，因为我记不住谁大谁小，反正只要把所有碍事的混蛋给揍飞就可以了！再说了，数值化的游戏多没意思啊，用脑子弥补战斗力才是最好玩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危急关头，段名义竟然还能放声大笑。
  捷威的瞳孔疯狂转动起来。
  几颗异色的眼瞳在眼眶里打转，就像无数只蝌蚪在眼膜上游来游去。
  “这不可能！开什么玩笑！你是只借用了英雄之力的人类！几个月前你我都只是生活在温室里的软弱书生！就算得到了动漫英雄的力量，充其量只是名叫‘召唤师’的英雄力量容器！你们只是借了英雄的力量而已！连普通英雄都比不上！怎么可能胜过我！伟大的父神‘尤格·索托斯’选中了我，邪恶面的雨轩也选中了我，我已经是超越召唤师，超越赫者，超越英雄的——”
  嘭轰！！！
  段名义一拳抽打在捷威的脸上，吼道：
  “唧唧歪歪尼玛啊！还打不打了！要打就接着打，不打就少逼逼，别tmd浪费老子的时间！”
  捷威嘴角迸裂，挤出五颜六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唾液，一边喷溅，牙缝里一边发出声音：
  “我可是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父神的认可！父神认可了我！所以赐予我无与伦比的力量！我是被选中的！继医生和学姐之后，我是大家的下一任守护者！我是大家的光！我是希望！作恶多端的你们！只顾着说漂亮话的你们会毁了这一切！”
  捷威的身体又闪耀着光辉，快要把他的身影给盖住了。又是刚才的那个招式，捷威又要提升自己的力量与速度，变成一颗闪烁的毁灭流星。
  “我是守护者！我是驱散黑暗的光！”
  而捷威的理智似乎随着光芒一起蒸发了，嘴里只是重复喊着魔怔的台词。
  段名义不会再大意，小声低语：
  “优格……听得见吗？”
  内心深处，传来了她的声音：
  “抱歉，段名义，我（第一人格）现在这边的情况也比较麻烦，就算让我出手，不一定能打赢捷威。”
  “不，你个宅女帮不上忙。”
  段名义如是说，
  “解除限制，老子也要试试那个父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