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芳草碧连天 4

  蚺礼已穿戴整齐,出了内室,来到外厅。
  在屏风前那张雕松果草的罗汉榻上坐下,压下愤怒与不耐,带着审视的阴翳目光射向林婉儿:“说,你来此何为?”
  林婉儿不答,在屋中来回走动,将四周其他已灭的烛火一一点亮,屋内事物瞬间明晰。
  她走到放在春江花月夜那幅描图下方的一张书案前。
  伸手拿起青瓷砚滴,一指压住顶上细孔,朝松花石砚中滴了二滴。
  放下砚滴,拿下躺在墨床上的油烟墨,在砚中竖立贴底,压着墨块磨了二圈。
  搁下墨,拿起笔山上的那支太仓羊毫笔,伸展手臂,在早事先就铺好的宣纸上描摹挥洒起来。
  蚺礼被对方这番举动勾起了好奇心,慢慢踱到桌前站定,一手背在身后,伸头去看。
  片刻,只见他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青,胸中怒火中烧:“林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婉儿轻搁下笔,一本正经地道:“殿下,婉儿向来愚钝,什么琴舞声乐皆是不通,唯有画一技,还算拿得出手,殿下觉得如何?”
  蚺礼嗔目切齿地又低眸瞧了一眼。
  只见两具白花花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赫然跃于纸上,女人面目极美,眼睫修长,散开的墨发散在枕上,垂落床下。
  趴在她身上的男人肩宽背阔,双腿纤长,蜂腰微弓着,向上翘起的臀部弧度完美。垂着的头微侧,但眉眼俱全,可以看出表情极享受。
  笔触细腻生动,人体肌线纹理全都勾刻了出来,且刻画入微。表情更是栩栩如生,整幅图简直是活灵活现,穷形尽相,是当今少有的写实派。
  “林婉儿,你这是何意?”说着伸手便想去拿抢桌上的画纸。
  “殿下!真正的美景依然印在婉儿脑中。”林婉儿指了指自己的头。“莫说一张,百八十张的也不在话下,保证张张不重样!”
  “你莫不是想要挟我?”赫然而怒的声音。
  林婉儿努努嘴:“我素来爱逛书店,知道有些店中专售此类秘戏图,颇受一批好此道的书客喜爱。可销路越好,书商越愁,常抱怨这些图总是套路陈旧,期望能推陈出新。
  今日观殿下身姿英武不凡,雄伟壮观!”说到这林婉儿顿了下,那双眼在对方身上来回巡视了一番,尤其在下半身处停留片刻。
  接着道:“加上我不遑多让的画技,他日出书成册,或配在话本里,定能满足那批书客的殷切之心,由此招揽更多阅者。
  婉儿保证,到时殿下在这京师之中,定能成为名角,没有之一。”
  “你。。”蚺礼气得颤抖不已。“没想到尚书府的嫡女,在国子监教授礼义廉耻的林大人,居然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女儿,卑鄙下流的女人!
  “彼此彼此。”
  “哼!只可惜你惹错了人!”蚺礼压下怒气,双眼眯起,眸中流露出危险的毒光。“你以为今日能走出这扇门半步?”话未落便后退几步,迅速从怀中摸出只细竹哨。
  林婉儿想上前阻止,但却稍晚半步。
  哨在蚺礼唇边吹响,但只发出一丝细微的声音。
  但林婉儿知道,此哨声普通人几不可闻,但功力高强的人听力广而敏,再细微的动响也能即刻察觉到,加上制作哨子时的特殊手法,使声音独有,像是某种暗号。
  只片刻功夫,门外窗外便闯进来数十人,人人一身胡风短打,衫衣及膝,头着圆帽,身形伟岸,铁目如狼似虎,将林婉儿团团围在当中。
  “给我拿下她!要活的。”蚺礼摆摆手,气势十足,在罗汉塌上坐了下来。
  令下,众人同时向林婉儿扑了过去。
  她在屋中足尖轻点,闪展腾挪,身形轻凌,堪堪避开数十双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再加上空间有限,一时众人倒是难以降服她。
  蚺礼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女人还是个练家子,难怪会如此有种。
  “今日我才知,你们身为皇室护卫,居然如此不堪,连个小小女子都抓不住!”
  众人感受到主子怒气,不敢怠慢,拿出十成十的注意力,几人先在前头缠住林婉儿,其他人趁机从身后将虎爪压向她的双肩。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林婉儿双肩一沉,一时难以动弹,此时又上来两人从两侧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固定在原处。
  林婉儿抖抖肩,一时动弹不得。
  蚺礼抚掌大笑,从罗汉榻上起身,大踏步走到林婉儿面前,春风得意:“怎样?还嚣张吗?”此刻的他胸中那股怒气已平复下,反正人已落在他手中,定要她生死不能。
  林婉儿不言语,只冷眼看着他。
  瞧着对方那张始终清冷的面容,蚺礼又升起些怒:“当真不怕死吗?等下了抚司大牢,十八般刑具在你身上过上一遍,我倒要看看那时你是否还是这般模样。”
  说着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将脸朝她面前凑了凑,腔调带着戏谑:“只可惜,模样差了点,连飞仙楼的红牌也比不上,但这名角还是你来做比较好。”话这么说着,嘴便凑了过去。
  就在他的唇将要触碰到她时,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向他的胸腹,瞬间将其向后推开数尺,倒地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凌空飞鹰朝他压了过来。
  一切不过眨眼功夫。
  等他缓过神来,一条半弯膝盖如泰山压在胸口,一只白玉细手卡在他脖子上,一双眼冷冷地盯着他,红唇轻启:“你以为你的那些狗能拦得住我?”
  “林婉儿!你。。”他一说话,对方的手就压得越紧。
  不敢再轻易出声,只透过对方身侧缝隙看向她身后,几名侍卫早已瘫倒在地,有人昏迷不醒,有人唇边还溢着血丝。
  蚺礼简直不敢置信,这个林婉儿竟如此厉害?
  “殿下!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双目含笑,嘴角微勾,看在他眼中却是面目可憎。
  感觉对方的手松了松,蚺礼趁机道:“你是因我散布你的谣言,来找我报仇的吧。”
  “哈哈!难得殿下此刻如此清明,那便给婉儿个说法吧。”
  “你。。咳咳,你要如何?”
  “婉儿可不敢轻言,否则岂不是又要遭寻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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