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自古妒蛾眉 胡沙埋皓齿 10

  近日天燥,日间金乌最盛时不只是暖,还显出些许哄热来。
  一连几日都是好晴空,偏今日日头偏弱,光线气力不继,时隐时现,乍暖又凉。
  院中那棵大萩树下,摆着一张围棋桌,林婉儿与林洁相对而坐。
  林洁拧着眉,额头覆着层薄汗,手持白子,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
  林婉儿表情平缓,手端着茶盏,边品茗边等待对方。
  又过了会,见他还在犹豫中,林婉儿放下茶盏道:“小洁也不必过于急进。”
  “姐姐棋势凌厉,如山瀑冲腾而下,占尽了点数,却劝我不要急进。”林洁不满地嘟起嘴。
  林婉儿笑了:“那将我珍藏的那本,<忘忧清乐集>借与你研究,可好?”
  林洁抬起头,期待的眼神明亮:“真的?”
  “自然。”
  “这还差不多。”
  这时,顾嬷嬷走了过来:“小姐!有客来。”
  “何人?”
  “是程公子。”
  林洁一听是他,将手中棋子甩入漆木雕菊的棋盒:“他这人怎日日往姐姐这里跑,真是厚脸皮。”
  “领他进来吧。”
  “是。”顾嬷嬷退下。
  “姐姐!”林洁横着眉。
  “那棋谱就摆在我的书房中,你径自去找吧。”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
  林洁知道这是要赶他,心中不由想起晴儿来,若是那丫头在,自己至少还有个同仇敌忾的人。
  但他知大姐向来有些主意,说一不二,只得愤愤不平地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袍子,不情不愿地走了。
  “婉儿今日好兴致!”穿着一身玉色斜襟锦花袍的程语之走上前来,看向林婉儿面前的棋桌。
  “程公子是否有兴趣?”林婉儿伸手作请。
  程语之在林洁的位置上坐下,伸头细瞧,在心中盘驳着棋局,一会道:“婉儿这手一子解双征已是赢了,我动无可动。”
  “程公子难得如此妄自菲薄。”
  程语之摇头:“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婉儿你太厉害了!”
  “程公子高褒,这盘若不行,也可重下一盘。”林婉儿伸手在棋盘上随意地一抹,在点位上的黑白子便混作一团。
  这时丫头重新上了茶来,轻放在棋桌旁的茶几上。
  程语之端起绘着扶芳藤的茶盏,喝了口:“婉儿果然喜欢松萝茶。”
  “程公子今日来此,是来品茶的?”林婉儿边收拾着棋子边道。
  “婉儿以为呢?”
  “我以为你是否又在令尊书房中偷了什么好茶?”
  “哈哈!”程语之笑得眼睛眯起。“婉儿原来还记得。”
  林婉儿不语,一心只收拾着棋子。
  “听说令妹失踪了?”程语之终于开口道。
  “嗯。”她不咸不淡地应着。
  “还没有消息?”
  “暂时没有。”
  “你不担心?”
  “全府上下都知我与她不和,我若时刻摆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又是给谁看?”
  程语之伸手捏起一颗黑子,在手中摩梭着:“那婉儿可知,今日又有一人失踪了?”
  “不知,是谁?”
  “林府的沈氏。”说这话时,程语之盯着林婉儿的脸。
  可惜对方面上始终一汪平湖:“原是她吗?”
  “婉儿不好奇?”
  “我与她远无往来,近无厚交,好奇什么?”
  “说的也是,你与她也不过只是茶楼见过一面。”
  “那倒不是,后来在子知斋,我与她又碰巧见了一面。”林婉儿眼露出丝狡黠。
  “你当时戴了我送你的项链?”程语之脱口而出,立马又有些后悔。
  “噢?你怎知道,难不成你那次也去了?”
  说完又马上摇头:“不对,当时房中就我与沈伯母两人,连个丫头都没有。
  若此事不是她告知于你,便是你当时爬了墙头,偷听了我们?”
  “婉儿!”程语之咧了咧嘴。
  “呵,我只是说笑而已。”林婉儿用茶盖拨了拨茶水。
  “那间室窗对着街外,又是二楼,还是白日,任何附在墙上的人都会立刻被人发现的。
  而站在门外也太明显了,你应该不会想如此显眼吧。”
  “婉儿!”程语之伸手想握住她的手。
  她轻躲开:“沈氏失踪,想来你很担心吧。”
  “婉儿何出此言,我与她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
  “噢,程公子怎知我想的是哪样?
  说不定我想的是你们一直恪守礼教,连面对面坐着,中间也得隔个十里八村的。”
  程语之此时已是有些垂头丧气:“耍弄我有意思吗?”
  林婉儿轻笑:“程公子将话说反了吧?”
  “婉儿,我。。”
  微风乍起,头顶树叶哗哗作响,片刻风又骤落,穿过两人之间,鼓起一片衣衫。
  “程公子并无义务与我解释什么。
  你与谁交好完全是你的自由,也有你的道理,何必局狭于我这里的看法?
  这些对程公子来说并不重要吧。”
  “若我说重要呢?”他那双宝石般的双眼波光凌跃。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程公子是什么看法,自然也是程公子的事。”
  “婉儿!”程语之倾起身,伸手拉住她的袖子:“若我与哪位女子交往,你是看不过眼的,想要出手教训人,我定站在婉儿这边。”
  “哈哈!这话从何而起?
  难道在程公子心中,婉儿定要看不过眼,定要出手教训什么人吗?
  我怎不知自己有如此闲心,还如此粗暴?”
  “不需婉儿亲自动手,我便让其消失也无妨,只要婉儿说出名字。”他目光灼灼。
  林婉儿拉回长袖:“那程公子可要失望了!我又不是什么嗜血魔头,没这种癖好。”
  “婉儿不吃我的醋?”
  “呵!便是将全京师的醋都搬来,也填不满程公子的这坛缸吧。
  婉儿向来惜命,可不想淹死在其中。
  再说!我最也怕酸了。”
  程语之托着下巴,勾起嘴角,一副好奇:“那婉儿究竟会为何事才会动怒?”
  “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造孽不可活。
  比起动怒动手之类,我更相信,善人自有天助,恶人自有天收!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哈哈!我从不知,婉儿是如此顺应天道之人。”
  “不应又如何?谁又真能与天作对!”林婉儿已将棋子全摆入各自棋盒内。“那你还要不要与我再下盘棋?”
  程语之捏起棋子:“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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