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归还

  墙上的蔷薇开得极盛,花瓣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枝条上,宛如夜空中的星子密密麻麻地汇成一道绚丽的银河。
  花开不见叶,叶密不透光。鹅黄、腻粉、娇红、朱砂,一朵,两朵,千朵,万朵……每一朵都那般耀眼,如亭亭玉立的少女随风起舞,纷飞的花瓣是她们柔软的轻纱裙摆,让人美不胜收。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那——沈逸与相宜姑娘如何了?”星禾忽然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祁云谦知她心中所念,浅笑了一声,“那夏高想平安无事,总要吐出些银子吧——这钱已替相宜姑娘赎了身,此刻,二人怕是已经出了城门。”
  星禾骤然间有些感慨,为着这幅画闹了不少事,如今能让一对有情人长相厮守,也算玉成其事。
  目光越过蔷薇投在她身上,眼前这人便如蔷薇这一般,乍一看毫不起眼。可一转身,她便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开满鲜花。
  即便外面再慌乱,也挡不住她的一袭春色。
  但你若是瞧她柔弱,起了轻慢之心,她便转瞬间生出细细密密的小刺来,让人望而却步。
  他一时间被这一帘花影迷住,竟忘了今夕何夕。
  星禾回过身,卷起画轴,将画作递给祁云谦,努了努嘴,“喏,完璧归赵。”
  祁云谦伸手触到画轴,却并不接过,略施薄力转了个方向,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那画作推到了顾瑾瑜的身前。
  “呃,物归原主。”
  原来——
  是借花献佛。
  星禾瞪大了双眼,登时便要发作,却听得外面传来三声布谷鸟鸣叫,她面色一滞,惊慌地看向二人。
  不好!书斋有人来了。
  她猛的立起身,旋即手足无措地便向外跑。
  祁云谦眉头一紧,随即足尖一点,单手揽住她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抱着她飞身向前,从断墙处一跃而过。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蔷薇花清甜的气味,还有他们错愕杂乱的气息。
  这是他第二次抱她。
  脑中“嗡”得一声响,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星禾还来不及反应,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脚下一空便人被他托举起来,从后窗送了进去。
  门外李氏的脚步声近在眼前,她甚至来不及回看一眼祁云谦是否掉头回去。
  随着书斋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几乎同时,星禾在案边落座,手中随意拿了一本书。
  胸口跳得怦怦作响,手指颤抖得拈着书页。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书中探出脑袋,娇笑着问,“母亲怎么过来了?”
  李氏喜气洋洋地进来,笑着开口,“才刚你父亲与我说,替你说了一户人家,我听着倒是极好的,过几日你去相看相看?”
  什么?!
  星禾如遭雷劈,半晌都未缓过神来。
  李氏操心她的婚事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断不能再让禾儿步了自己的后尘。
  最好是能像陆老夫人这样,夫君既要上进,又要尊重体恤妻子。
  星禾已经十四,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好亲事哪里是容易的,寻常人家的女儿自八九岁便开始留意,十三四岁即使未定亲也总有眉目。
  李氏心中盘算了几年,门第不能太高,没有强厚的娘家撑腰,只怕在婆家会受委屈。
  也不能太低,至少需衣食无忧,免受终日劳作辛苦。
  不要独子,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宠溺太过没有担当。
  也不能兄弟姊妹太多,叔嫂舅姑琐事繁杂,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能太远,时常回来走动才好,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也不可太近,有这样一位父亲,还是离远些吧!
  ……
  就这么挑挑拣拣看了几年,竟没有一个合心的人选。
  徐妈妈也开解过她不必心急,想是姑娘的缘份还未到。
  李氏却气道,“家中有一个疼禾儿的,我也不愁成这样。你瞧瞧这满京城,谁家姑娘十四五了还没说亲事的?”
  这便是气话了。
  徐妈妈耐着性子劝她:“夫人也别尽往远处想去,人常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准姑娘的姻缘就在眼皮子底下等着呢。”
  这话让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她娘家的侄儿倒是还未说亲,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为人平和,温润有礼,倒是极好。
  可转瞬间,这火苗又渐渐的熄灭。那孩子是好,可她姊妹众多,二姐、四妹,只怕都打算着将女儿嫁过去呢。
  李氏叹了口气,又想起她那一事无成的丈夫,忧愁更甚。但凡陆二爷能担起半分为人父的担子,也能帮着斟酌一二。
  说来也奇,自上次星禾从晋王府回来后,陆成瀚真就像换了个人,不仅体贴周到,铺子里去的也勤了。
  过了几日,居然也开始操心起星禾的亲事来。起初李氏还不以为意,直到陆成瀚说起陈家,李氏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陈家老太爷与公爹本就是好友,早年间两家还多有来往。
  陆老太爷去世之后,听闻陈家在朝堂上受了些牵连,被贬至青州去了。后来年纪大了,索性辞了官,带着子孙告老还乡。
  如今陈公子中了秀才,也算是为了孙子前程吧,一大家子又迁居回了京中。
  偶然间被陆成瀚遇上,他瞧着陈家多年未回京,一应俱是不太熟悉的样子,便自告奋勇地帮着陈家出了不少力。
  置办宅院、购买奴仆,一来二去,陈家便有了结亲的意思。
  说起来,这位陈公子李氏还是见过的,他五六岁时跟着长辈来过陆家,园子里奔跑还摔了一跤。
  李氏想了想,脑中倒真浮现出这么一段往事,记得那孩子生得虎头虎脑。跌了一跤摔到了额角碰破了皮,哭得震天响,还是她拿了星禾爱吃的糖糕才哄好的。
  她越想越觉得合适,人也跟着兴奋起来。若论家世,两家是世交,又都是从外地迁至京城的,自是门当户对。
  那孩子相貌周正,与禾儿也算是青梅竹马。虽说现下根基差了些,但陈老爷子早前在京为官,多少还有些人脉关系。
  这孩子如今年纪轻轻便已是秀才,往后乡试中了举人,还怕星禾没有好日子么?
  李氏颇为心动,当下也等不到午膳,起身便赶去了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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