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长房

  她的瞳孔骤缩,胸腔里仿若揣着几十只兔子,扑腾扑腾地剧烈跳动着。
  思绪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凝固住了,脑海中反反复复只盘旋着他方才的话,如回声一般,一遍又一遍。
  “是,我心悦于你。”似是看她不可置信,他又逐字逐句重复了一遍,证明她没有听错。
  她虽然隐隐猜到祁云谦对她有些特殊,可猜测归猜测,与亲耳听到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先前,家中也替她说过几户人家,男方即使中意,也是从托了父母媒人之口。而如此直白了当的对她说出心意,他还是第一个。
  下一瞬,耳尖已经红得滴血。母亲好像没有教过她,在这种情形下,婉拒的话要怎样说出口才不致失礼。
  他的目光牢牢的钉在她身上,胸有成竹地道,“我不信你毫无察觉。”
  丝丝缕缕的情意似乎顺着这话融于空气中,抽丝剥茧的发酵,扩散开来。
  星禾在他的注视中羞红了脸,迟疑着,结结巴巴的开了口,“祁少将军,我,我很感激你的多番照顾。可是,可是你我之间天壤之别,若不是二月二那场庙会,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相识。”
  “可我们偏偏相识了。”
  “我们并非同路之人——”
  不待她说完,他忍不住插嘴道,“怎么就不是同路之人了?”
  星禾深吸一口气,思索着如何将话说得再清晰明了一些,“你父亲是建安侯,是从二品镇国大将军,而我的父亲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一介平民。”
  “可那只是父辈的差别,并不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他挑了挑眉,眸光微暗。
  “我喜欢的,是你庙会上的果决良善,家宅之事的殚精竭虑,晋王府的顾盼生辉,挚友蒙难的两肋插刀,池上品茶的温柔娴雅,以及身入困境的绝地反击。每一面都是你,每一面又不仅仅是你。”
  俄顷,复又斟字酌句的开口,“抛去所有外在的加持,陆星禾,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你当真没有半分情意吗?”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无数个念头似潮水般蜂拥而来,又蜂拥而去,却一个字也没抓住。
  半晌,她丢给他一句不算答案的答案。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这一番情意。
  对于祁云谦,她是不厌恶的,甚至还有些欣赏。几番纠葛下来,他虽偶尔有些玩世不恭,但总还是个热忱正直的少年。
  可若说心动,似乎还言之过早。相反,她对另外一人,更有知慕少艾之心。
  星禾叹了口气,除了顾瑾瑜这个名字之外,他的家世、年纪、是否婚配,她都一无所知。
  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至少祁云谦与他是至交好友。然而眼下她对祁云谦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主动去招惹呢?
  这一躲便躲了足足半个多月,星禾除了每日既定的晨昏定省之外,都藏在霁月轩里闭门不出,连书斋也不敢去了。
  白芷摇了摇头,眼瞅着姑娘拿着书本瞧了半日了,愣是连书都拿倒了也不曾发现。
  这副模样似乎是从牡丹盛宴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白露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姑娘在魏国公府智斗梁若绯时,那可是英勇的很呢。
  正纳闷时,忽听得外间吵吵嚷嚷,小丫头沁儿来报,大夫人她们已到家了,现下正进了二门,去给老夫人请安。
  星禾立时丢开书,附掌笑道:“我猜也是这几日了,比预想的还快些,咱们也快去瞧瞧!”
  陆老太太平日总嫌荣安堂里清净,此时院里乌泱乌泱站了一地人,笑得合不拢嘴。
  星禾到的时候,里面已哭了一场笑了一场,赵氏与李氏妯娌两个亲亲热热地坐着说话。
  先给长辈们问过安,接着平辈的兄弟姐妹们再一一见礼。
  又见老太太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话说的还不甚清晰,见了她“咿咿呀呀”的直叫唤,也不知满嘴里说的什么。
  星禾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手,“这是六弟弟星耀吧,早就听说大伯母添了个弟弟,今日才得以见,当真是乖巧可爱的紧。”
  赵氏微笑着点点头,“禾儿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她转头看向李氏,“倒有几分你年轻时的样子。我记得她小时候和二弟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氏畅然失笑,拿着帕子掩了口道:“可不是么。刚生出来时把我丑哭了,如今大了,反倒有几分像我了。”
  两人接着原先的话头继续聊着各自的近况,从大姑娘星宁去岁生了个女儿,再到二公子星璨与方家姑娘婚事的进展。
  星禾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正出神,袖子忽被人一扯,回头一看是三姑娘星晚。
  她和二哥哥是双生子,性子却大相径庭,长得也不十分相像。星璨沉着文静,星晚活泼跳脱。原先赵氏还玩笑说,星禾与星璨更像是孪生兄妹。
  二人年纪相近,先前在家时便是极要好的。如今几年未见,却也并不生分。
  “四妹妹,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星晚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布袋,倒开来看,竟是几颗上好的绿松石。
  “还记得我十岁生辰时,戴的那串镶了绿松石的璎珞么?”
  怎么能忘呢?那还是星禾第一次见绿松石,只觉得这小小的一汪天水碧的颜色真是美极了,不由连连赞叹:“真好看!大伯母的眼光极佳!”
  岂料星晚却纠正她:“不是母亲,是父亲。这是父亲特意搜罗了来,又请人镶到璎珞上,当作我十岁的生辰礼物。”
  星禾张大了嘴巴,震惊得呆了半晌,再看一眼璎珞,心中五味杂陈,一股异样的情绪滋杂而生。
  大伯父疼爱女儿,平日里见了大姐姐和三姐姐,总是和颜悦色的。她只当大伯父是文人出身,说话做事自来便是这样温柔儒雅。
  总以为女孩家的穿戴配饰只有做母亲的才会细心留意,喏,他的父亲就从来不在意这些。
  可这一刻,她真真切切觉察到,原来,别人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