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克制

  只是这次,却掉转了个风头。她们谈论的对象从陆星禾变成了沈千雪。
  “一派胡言!”
  沈千雪涨得面色通红,肩膀不住得颤抖。可禁不住有不少去过牡丹花宴的女子在场,添油加醋地讲述那日的情形。
  谣言,之所以被称之为谣言,并不在于其是否得到证实,而在于它足够猎奇,刚好能够满足人们的意淫。
  几番转述下来,这说法愈演愈烈,不胫而走,倒像是坐实了她买凶杀人的罪名。
  就连先前一直围在她身边的几位女子也吓得连连后退,无人敢再近她身边。
  “陆星禾!”
  沈千雪大声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被怒火填满的瞳孔中,映着的却是星禾窈窕婉约的身影。
  她背过身去,眉目间波澜不惊。
  “现在,你知道疼了吗?”
  沈千雪一时急怒攻心,身子一软,如一滩烂泥,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几乎昏死过去。
  众人面上惊疑不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这些人怕徒惹事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连去前头禀报一声的人也没有。
  她那丫鬟哭得梨花带雨,央求着素日交好的姑娘小姐们略施援手。
  可沈千雪自来盛气凌人,傲慢跋扈。平日里大家觑着她祖父的身份曲意逢迎,此时见她落难,又有买凶杀人的嫌疑,纷纷躲得远远的看她笑话。
  天气本就炎热,她又晕倒在空地上。大太阳底下晒着,若是待得久了,恐怕有性命之虞。
  尽管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恶意中伤,但到底不是幕后之人。
  星禾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吩咐白露去前面知会沈夫人一声,自己与这丫鬟将沈千雪抬到树荫底下卧着。
  见她牙关紧闭,面色苍白,先用拇指重掐其水沟穴后,再速按右侧中冲穴。
  片刻之后,听得她口中嘤咛一声,这才伸手替她把脉,确信她暂无大碍之后,方长长的松了口气。
  前头人群骚动,似是沈夫人得知消息,匆忙的赶来了。
  星禾直起身,甩了甩因用力而有些发酸的手,迅速转身隐入人群之中。
  这一幕被立在阁楼之上的祁云谦尽收眼底。他眉头紧锁,双手紧紧得扣在栏杆上,目光流连地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许鹤仪摇了摇头,“你今日来许府送了两份大礼,难道不是为了去见她吗?”
  他的嗓音掺了一丝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她此刻,应该是不想见我吧。”
  他可以不管不顾地跑去找顾瑾瑜,可以放下成见去与魏国公府之人纵横谋划,却唯独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贸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如今的处境,虽不是因他所致,但到底与他息息相关。
  若不是他跑去搅局,她也不会为了赴约独身一人,让人钻了空子。
  横遭劫难,他却因一时醋意大发,不顾她刚刚虎口脱险。
  听说她大病了一场,也不知是不是伤心的缘故。
  再过几日,等收了网,他就要启程离京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等再次相见,她或许已经嫁给陈九安了吧。
  他垂下眼帘,眸色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许鹤仪的视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轻声叹息了一句,“她呀,恐怕自己都弄不清楚心中念着的究竟是谁。”
  祁云谦没再理她,抬眸道,“礼已送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替我照顾好她。”
  说毕,转身便向外间走去。
  许家这位长媳刚生了孩子不久,正是舐犊情深爱子心切的时候,是以这百日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许鹤仪帮着许夫人操持忙碌。
  好容易逮着空儿,一把将星禾拉进房中,与她说几句闲话。
  此时四下无人,许鹤仪一脸坏笑地问她与陈九安如何了。
  提及此事,星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快说,是不是你将我的事透露给祁云谦的?”
  她先前便疑惑,他是怎么知道她那日要去合心湖的?还对陈家之事了如指掌,分明是提前调查过。
  思来想去,也唯有那日陈九安送信时,被许鹤仪撞见这一种可能了。
  “他果真去了?”许鹤仪一听,咧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星禾没好气道,“我就猜到是你,重色轻友!见利忘义!合该你近日嘴里起了泡,可见是报应不爽。”
  许鹤仪歪着头嘻嘻一笑,“人家诚心诚意来问,我怎好藏着掖着。何况,谢礼都送来了。”
  她笑着努了努嘴,朝着西面的案上一扬头。
  顺着目光看去,那架子上放着的,竟是一支小巧的短剑,剑柄上镶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剑身窄小,正泛着森然的光,一看便是锋利无比。
  ——这正是祁云谦方才送给她的。
  星禾骇了一跳,看得寒毛倒竖,只怕京中再找不到第二个大家闺秀敢在闺房里摆兵刃了。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一把短剑便把你收买了?”
  许鹤仪笑着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家三代文臣,偏生了我这个不成器的。”
  她这话倒是真的,许鹤仪不爱绫罗绸缎,不爱金银玉器,更不爱咬文嚼字,却偏爱武艺兵刃,恨不能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才好。
  但她生在许府,人前人后都要拿起千金嫡女的派头来。再过两个月,她便要入宫参选,一入宫门深似海,自由二字,向来由不得心。
  “祁云谦说这是他与人比试赢来的。这柄短剑来自蒙古,那里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有万马奔腾、有牛羊遍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也有些恍然,仿佛自己真的离了许家,离了京中,去到了那个一辈子也去不了的地方。
  眼前是丰盛的青草,耳边是猎猎的风声,云彩低得好像一伸手就能够下来似的。
  “日后我去了宫中,有这短剑陪着我,也不觉得孤单了。就当是了却我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吧。”
  她伸手抚上剑柄,眼里是专注而又坚定的光。
  那是星禾不曾见过的神采,似乎一人一剑已行走于天地之间,耳边已有利刃刺破云空之声。
  是呢,星禾猛然想起,幼时初见,就是自己被人刁难,那些名门贵女们冷眼旁观,唯有许鹤仪出手相助替她解围,二人这才慢慢熟识,成了闺中密友。
  良久,才回过神来,听见许鹤仪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祁云谦也在。”
  心中蓦得一惊,她忙环顾左右,去寻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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