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罪责

  这事闹到了御前,圣上大怒,当即便召了刑部与大理寺主管此案。钱忠他们几个一顿板子下来什么都召了,恰好与丹枫所言并无二致。
  “逆子!逆子!我梁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魏国公双目通红,怒喝一声,抬起腿照着梁世远的身上就是哐哐两脚。可他毕竟年纪大了,一番盛怒之下身形早已不稳,险些将自己摔倒。
  “父亲,父亲!”孙氏一张脸白得渗人,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也不敢去拦,只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常公公又提醒道,“国公爷,您可得好好想想对策。圣上如今是顾着从前老魏国公的功勋才隐忍不发。
  ——否则,此刻站在这里同您喝茶的,就不是咱家,而是刑部的诸位大人了。”
  魏国公双眼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心知此次怕是在劫难逃,还欲再踢上几脚泄愤,却被常公公拦住了。
  “得了,国公爷,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快些,别让圣上等着了。”
  这一去,当晚便没再回来。
  梁世远同孙氏忐忑不安的枯坐了一夜,直到次日破晓时分,魏国公才被抬了回来。
  他在御前跪了足足一夜,本就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忧思惊惧又跪了这么长时间,整个人灰败地如同风中残叶,仿若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撒手人寰似的。
  原以为等着的又是一场雷霆之怒,谁知魏国公颤颤巍巍得坐在正首,已是连骂他的力气也无了。
  “远儿啊,莫怪为父狠心。圣上已下了旨,我是将你故去的祖父、曾祖父都搬出来,才替你留得一条姓名。日后山高水远,你好自珍重吧。”
  他长叹一声,似是用足了所有的力气,幽幽地念出圣上对梁世远最后的宣判:
  “废梁世远世子之名,杖二十,流十年。非召不得回京。”
  顿时天旋地转,梁世远只觉得脑中阵阵轰鸣,“哇”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耳边是孙氏哀哀的哭求声,“父亲,咱们再去求求圣上!不,去求太后,求皇后……”
  “休弃孙氏,逐出国公府!”
  待说出最后一句话,魏国公慢慢地挥了挥手,像是累极,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们。
  立刻有下人们将他们拖了出去,梁世远依旧是呆呆愣愣的,似是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
  孙氏却是又哭又笑,连滚带爬,宛若得了失心疯一般。
  此后数月,魏国公府立嫡次子梁世霄为世子。
  又过半年,魏国公梁庸驾鹤西去,梁世霄袭了爵位,成为新的魏国公。
  只是经此一事,魏国公府终究大不如前,在京中也逐渐没落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陆家的谣言平息之后,顾宴洲便正式上门提亲,行纳吉之礼。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到了这一步,算是双方正式缔结了婚书。
  星禾本是被五妹妹拽着去看那聘雁的,无意刚好撞见他从东院那边出来,只见他长身玉立,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柏。
  他眉目俊美,气质清冷。仿佛还是如初见那般,端的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唯一不同的,是她心中再无波澜。
  她低下头,施了一礼,口中问了一句“顾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顾宴洲“嗯”了一声,略略点头算作示意。“多谢四妹妹关心,已无大碍了。”
  他的目光清冷,似乎是第一次见她,疏离得与旁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唤得不是四姑娘,而是随着星晚叫她四妹妹。星禾听出他话中之意,笑着告退。直到她转身,迈步——
  他眉间才微微蹙起,贪婪地盯着她的背影。
  从此以后,应当是形同陌路吧。
  他轻抿了下唇,想慢慢地捋顺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胸中莫名一痛,却将他拉扯进了赵氏入顾府的前一晚——
  那段他再也不想回想分毫的回忆里。
  他跪在父亲面前,举重若轻地说出那两个字,退婚。
  顾青山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眼中写满了哀伤。
  半晌,他喟叹一声,语重心长道,“我中年丧妻,虽有几子,唯看中嫡长子与你二人。你哥哥不如你有才华,他占了嫡子的名头,这家中大半家产是留给他的。
  而你虽是庶子,为父扪心自问并不偏心,替你请了最好的夫子,入最好的学堂,所幸你也争气,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得中举人。”
  自中举后,他便开始操心顾宴洲的婚事,试图替他铺出一条顺遂之路来。
  之所以选择陆三姑娘,不仅是因为他与陆成渊是至交好友,更是因为陆大人在地方颇有政绩,深得圣上赞许。明年即使不调回京,预计也会迁升。
  “与陆家长房联姻,你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可你若是打定主意退婚,改娶陆四姑娘,我顾家言而无信,被人耻笑不说,
  ——那陆家二爷一个纨绔,尚且不及陆二夫人,又能给你什么助力!”
  顾宴洲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刺痛急速的蔓延了全身,眼底闪现了一层黯淡。
  他将头伏在地上,像是反抗又像是哀求,“求父亲成全!”
  “洲儿,你怎生如此糊涂!你是我们顾家几代以来最出色的孩子,也是最有希望光耀门楣之人!
  你一人的儿女私情,与我顾家的荣耀相比,孰轻孰重啊!”
  顾青山痛心疾首,恨不能将他一掌拍醒。
  一直缩在墙角不吭声的侧室向氏,此时再也忍不住,径直扑到顾宴洲面前,面色凛然道,“洲儿,你若是执意要退婚,娘便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娘!”顾宴洲终于变了色。
  他的眼底有些泛红,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绝望和疼痛的情绪,唇瓣微微颤动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至极,他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为何非要逼我?我偏不信,凭着我一生所学,便不能耀祖扬宗。”
  “或许可以,”顾青山冷冷得看着他,“只是你的仕途,会艰难十倍不止。”
  在官场上混,可不是仅有一身才华一腔热血便可以走得顺坦,有时候相熟之人的一句话往往抵得上旁人数年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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