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归乡

  殿试的前一日,顾宴洲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到了京城。历经十年苦读,今朝金榜题名,高中榜眼,荣膺进士及第,更蒙皇恩浩荡,封予翰林院编修之职。
  消息传来,陆家上下皆欢天喜地。
  星妤艳羡不已,轻叹道:“三姐姐真是好命啊!等明年一嫁过去,便是朝廷命妇,荣耀非凡。”
  星禾捂着嘴笑道,“那皇榜还未揭呢,不如你也去瞧瞧,或许还有漏网之鱼,被你捡了去。”
  “四姐姐就知道打趣我,”星妤面上浮起一丝红晕,“等日后陈家哥哥中了举人,未必没有金榜题名的时候,若是被人捷足先登,抢了去,看你急不急!”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她这才豁然想起,自去年腊月前,陈九安寄来最后一封信后,迄今为止已四月有余,竟是只言片语也无。
  难道,是那封信托二哥哥交给他之后,他……想通了?
  其实那信上也没写什么,只有一句话。
  ——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
  委婉是委婉了些,但梧桐书院能者众多,他一定能解其中之意的。
  转念一想,陈家夫人也确实许久未曾登门拜访了,这么说来,两家议亲,应当……是就此作罢了?
  她心下一宽,正想着何时挑个时机说给祁云谦听,又听得外间的云儿却挑了帘子进来禀报。
  说是老太太收到了秦川老家寄来的信,整个人哭得肝肠寸断,悲恸难抑,二夫人便打发人来传,让家中之人都过去一趟,只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两姊妹相视一望,彼此收了玩笑的心思,忧心忡忡地往荣安堂去。
  刚入院门,便见众人或坐或站,皆面带愁容。李氏挺着个大肚子,正吃力地安抚着哭泣的陆老太太,而陆成瀚也垂头丧气地独坐一旁,紧锁眉头,神情凝重。
  李氏见人齐了,便开门见山,“琴川来信,说是宋老太爷得了重病,药石无效,恐不久于人世。”
  宋家,乃是陆老夫人的娘家。宋老太爷是祖母的哥哥,星禾唤作舅爷爷。
  陆慕淮早年孤苦无依,在琴川老家并无近亲,拐着弯儿的远亲倒是有几房,只是出出了五服,不甚亲厚,向来没什么来往。
  但宋家不同,枝繁叶茂,人丁兴旺。逢年过节,李氏作为晚辈,都让人捎份礼送过去,不致断了姻亲们的意思。
  陆老太太未出阁时与娘家哥嫂关系甚笃,乍然得知兄长病入膏肓,一时悲痛交加,打定主意定是要回去一趟。
  李氏苦劝无果,只得着手安排行程。陆家在京多年,如今陆成渊又官居四品,此时回去,也算的上是衣锦还乡。
  可既要回乡,那便不止奔丧这一桩事了。祭祀、修祠堂、续族谱——这一通事情忙下来,总也得两个月的功夫。
  陆成瀚定是要陪着去的,几位姨娘若是愿意,也可同行。
  李氏道,“叫你们来,不为别的,星南年纪还小,周姨娘与她留在府中。你们俩年纪大了,是否前往琴川,全凭自己做主。”
  星禾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李氏已经八个多月了,有晋王妃的前车之鉴,这样紧要关头,她哪儿也不去,只守在母亲身边。
  而星妤则略显犹豫,她早就听说琴川那里山清水秀,一直无缘得见。只是这样一来,起码要好几个月去不了万和堂,见不了决明。
  提起决明,她又有些生气,那小子对药材已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上赶着往上凑,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便去吧。
  这样想着,星妤赌气似的点了点头。
  商榷既定,陆老太太便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早日启程,望求越快越好,兴许尚能在兄长断气之前,得以一见。
  启程之日定于五日之后,陆成瀚心怀忧虑,再三叮嘱星禾道:“务必细心照料你母亲,不可有丝毫疏忽。”
  星禾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应了又应。
  “知道了,父亲,您都说了八百遍了。”
  陆成瀚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想着等他下次回来时,家中便多了一个人,还未出发便有些念着归途了。
  忙完这些事后,陆家意外地收到了丞相府的邀请帖。
  又是一年春日宴,百花齐放,盛宴再启。
  此次宴会,非单纯为公子小姐们之嬉游,其深意更在于那群金榜题名的学子们。
  要知道,状元郎也仅是被圣上封了个六品官,可日后入了朝堂,谁主沉浮,尚未可知。此时正是各家争相拉拢之良机。
  陆星禾与沈千雪之间有过节,丞相府不是不知道。却依然寄了帖子过来,只怕也是看在顾宴洲的颜面之上,想趁机将他纳入自己的阵营之中。
  “我不去!”
  星禾手持一箪瓢,正忙于为园中花草浇灌。春日阳光和煦,草木繁茂,正是需水肥滋养之际。
  园艺之道,乃人生一大乐事。只要细心呵护,倾注心血,草木便能回馈以繁花似锦,香飘四溢。
  李氏横了她一眼,“为何不去?我还需一个多月才分娩呢,不用你日日守着。”
  “那也不去,一大群姑娘小姐们吵吵闹闹的,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累得慌。”
  星禾头也不抬,用心莳弄着一株蔷薇。这是正月里从隔壁悦荷馆移过来的,刚种下时,总是半死不活。后来缓了大半个月,渐渐枝繁叶茂起来。
  李氏急道,“热闹才好啊!谁家姑娘像你这般,没事便往书房里钻?我像你这么大时,宴会、灯会、庙会,哪里不去?比你三姐姐还爱玩呢!”
  原来母亲从前也是会去逛灯会的啊,只是后来嫁入陆家,便再也不去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猛然间想起宫中的那枚荷包。隔了那么久,她总不知该如何开口。
  手一抖,瓢中的水便全部泼了出来,干涸的土地咕嘟咕嘟地吞咽着,像是渴了许久。
  星禾将水瓢置入盆中,望着新出的蓓蕾有些出神,不知何时,那蔷薇居然打了花苞,鼓鼓囊囊的,煞是可爱。
  “母亲,你从前也是喜欢蔷薇的吧?”
  “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低微,李氏一时没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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