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是个杠杠的世界
墨松希注视着老者，笑道：“居然会有人想出用泥灰制作幻境的法子，倒是挺新奇。”
“嘿，姑娘可莫要血口喷人，老夫也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哈哈，您可真会说笑。”
“不信？小姑娘，若我真想对你不利，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坐在这儿吗？”
老者笑颜轻语，一头白发仙气飘飘。
他垂下手，将酒葫芦往桌上一放，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出。
“！”
墨松希猛的一顿，瞬间如被千斤石压住。
她体质特殊，很难感受到威压，相当于直接感受不到。
可前面这个老者却能一瞬间让她感到窒息。
除了她大师傅，墨松希还没感受到过此种威压，这种程度的境界，一般只有记载在史册中，退隐云游的老怪物们才会有。
看来她今天大意了，还以为这客栈都是他弄的鬼。
想着，墨松希正要开口，那股压在身上的力量倏然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
老者笑着道：“现在可相信了吧？”
墨松希正了正神色，拱手道：“晚辈方才多有冒犯。”
“无妨，这地儿最近不安生，多思虑一些也是应该。”
“那前辈为何要来此处？”墨松希认真地问道。
“哈哈哈哈哈……”
老者抚了抚雪白的长须，放声长笑，眼睛缓缓望向窗外，声轻语淡：
“老夫自西土而来，听闻，此地近日，似有神兽出世，故前来一观诸位仙者之战。又恰逢此地，正位于京陵城外的百里之内，也正巧前来观一观，这仙界着名的盛世之城，是何等的繁华。”
说到此，老者收回目光，缓缓摇头叹息，白发银亮，似是历经了漫长古老岁月的银月，他语调悠长：“老了……记性不好了，顺便瞧瞧，我那许久未谋面的故友吧。”
墨松希望了老者片刻，忽地问道：
“敢问前辈道号？”
“在下道号……”老者目光悠远，语气淡淡地吐出两字：“高人。”
“……高人前辈。”墨松希嘴角一抽，果然大道至简，这道号还真挺简便脱俗的。
老者扬眉一笑，执起一粒黑棋，落在墨松希面前。
棋子敲响木桌，一声清脆。
墨松希垂眼看着黑棋，耳边传来老者的笑音：
“世界说大不大，若是有缘，咱们定会再见。还有，看你方才态度诚恳的面上……”
一本书唰得甩在了墨松希桌前，将桌上那枚黑棋砸飞在地。
是老者刚刚扬言要卖的那几本书的其中一本，看样式是一本话本，表皮皱巴巴，都褪了色，墨松希已经脑补了里面说的怎样一个古老经典狗血的故事。
“年轻人，莫要狂妄自大，想好好活就多看看书。”老者浑厚的嗓音变得空灵。
闻言，墨松希掀起眼皮。
微风拂过。
眼前不见了老者的身影，桌上几片树叶被穿堂风吹荡到了窗棂之外。
墨松希静静地看着窗外，缓缓叹了口气。
四周一片安静，片刻后，她拿起桌上的书，书本并不厚，故事却挺精彩。
书中讲的是天道之子顾宇修从小山村踏上仙道，一路斩妖除魔、得道晋升、邂逅美人的逆袭爽辣故事。
跟她的逆袭有的一拼，墨松希一目十行地看，看得津津有味，只是视线中忽地划过的“京陵城”字眼让她惊讶了下，敢情这话本还是真实取景？
然而越看到后面，墨松希的表情越发古怪，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故事里的配角墨松希身世样貌都与自己相符，就连做的事也都是。
墨松希蹙着眉，静静坐在窗边，囧着脸看完了整本书。
故事中的天道之子顾宇修，身罩乾坤紫气，气运得天独厚，从布衣起身，一路逢遇仙缘，神剑神兽通通到手。
在历经重重磨难，打脸无数反派小炮灰之后，成为了仙界至尊无上的仙帝，从此过上了坐拥天下、享福美艳后宫的生活。
刚刚入道时，顾宇修身边带着一个相依为命的同村美弱表妹，而表妹却在危难中为了救他身亡，于是顾宇修为了复活表妹疯狂修炼，大取机缘，广结才友，逬进大宗步步高升。
逆袭之途，他以气宇轩昂的外表、出类拔萃的实力、怜香惜玉的君举吸引了各方绝艳美人，比如什么魔族公主、世家女、皇族公主等，连仙界女郎榜第一的姚千雪最后也成为了他的帝后，掌管一片后宫。
其中有不少善妒的炮灰女，为了得到顾宇修的心而使尽手段陷害未来将入他后宫的女子，在一系列狗血感情纠纷后，最终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墨松希也死于感情纠纷，但她却不一样，别的女炮灰铆足劲儿地跟顾宇修的后宫斗，而她倒好，直接跟顾宇修杠上了。
为什么呢？这不得不说说书中的大反派，尘无炀。
话本中的尘无炀据说是暗恋自己的师姐姚千雪，三番五次缠着她，姚千雪对他一向宠溺，不忍拒绝，每每轻言劝说下总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一番。
当时姚千雪正与顾宇修处于暧昧期，每被顾宇修瞧见她被尘无炀弄成这番模样，顾宇修就对尘无炀厌上一分，便多次挑衅打压尘无炀。
尘无炀一开始还能轻松和他斗，但当姚千雪与顾宇修确定关系成为道侣后，尘无炀难以接受，便一夜黑化，滥杀无辜，跋扈自恣，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顾宇修代表仙界前去讨伐魔头，与魔头决战三天三夜，最终双双重伤落败。
而魔头尘无炀，重伤之际也不畏惧仙界各方的威吓，但最终却甘愿死在了师姐姚千雪的诛魔一剑中。
而墨松希跟顾宇修杠的原因，除了一开始就有的矛盾之外，更多是因为尘无炀，顾宇修越是杠尘无炀，墨松希就越是喜欢杠他，主打一个三角杠。
你杠他来，我杠你去。
还弄得人人都以为墨家大小姐是痴恋顾宇修，想以这种迥特的手段吸引他的注意。
然而还没等尘无炀黑化，墨松希就被杠死了。
“……”
“哇……”墨松希张了张嘴，赞叹了声，“好精彩。”
但是，这什么鬼玩意儿啊这是，虽然说的确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但是未免也太假太夸张了点。
还惨死……
写书的人是把故事中的角色查得清清楚楚再写的吗？还挺辛苦的，只是这个结局可不合她意。
还好她没花灵石买。
墨松希将话本随手一丢，拍手准备起身。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墨松希顿了下，望了眼柜台上的香炉。
此时的香烟比之前更加浓密。
她收回目光，想了想还是将地上的话本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靠倒在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须臾，脚步声靠近。
墨松希感到自己被两个人扛起，颠簸着往一个方向走去。
-
光线昏暗的地牢。
道道脏污的水渍从墙顶细缝滑落，穿过墙上乌苔，混入潮湿的泥地 ，交织出一片污浊刺鼻的气味。
须臾，森冷的走廊远处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蒙面人迈步而来，伫立在一扇破败但仍紧锁的牢门前，贪婪的眼神往里扫视而去。
烛火光线暗淡，朦朦胧胧中，可望见里面有一个穿着水蓝色襦裙的女子。
她一动不动，正背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光影勾勒出一身玲珑妙曼的曲线。
“老大，这个不错吧？”
稍矮的蒙面人笑嘻嘻地谄媚道。
被称老大的蒙面人满意地颔首，动动手肘，掏出一个装着灵石的袋子，随手一抛。
稍矮的那人连忙接住，道了句老大英明就麻溜地闪了出去。
地牢再次寂静，蒙面人静望了片刻，将门锁打开，踩着潮湿的石地踱步上前。
他眼眸犹如深潭里的恶兽般，如狼似虎地打量着地上瘫坐着的人，不由啧啧称奇。
女子一头淡金色的长发，随意而盘，几束碎发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莹彻，合身的襦裙衬出她玲珑饱满的身躯。
此时她轻轻闭着眼睛，睫毛微翘，整个人散发着梦幻而神圣的易碎感。
“嘶，极品啊。”蒙面人舔舔牙槽，伸出双手。
正要靠近，他突然浑身一僵，面部立即扭曲起来。
他急忙垂下头。
只见自己的脚不知何时已经镀上了一层薄而坚硬的冰。
此时冰纹正在往上蔓延，被冻住的腿部皮肉随着冰“咔嚓”一声，一同出现了裂痕。凉意散布整个身体，随之传出尖锐而剧烈的疼痛。
“呃、啊——”
蒙面人刺耳的嚎叫声响彻地牢，他痛得癫倒在地，狼狈抬首望去。
只见刚刚还闭着眼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有着一张漂亮至极的脸，此时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双浅蓝色的瞳孔泛着奇异的光芒，像是在欣赏自己的艺术品。
蒙面人惊怒，却从心底升起一股毛骨悚然。
他强行压下恐惧，同时手指在暗地里捏了个诀，忍着痛问：“阁下是何人？”
墨松希举起手瞧着自己的指甲，随手化解了头顶来自蒙面人的偷袭，一脸神气地说：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秘女郎墨松希。”
蒙面人见偷袭被识破，咬牙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但闻言皱着眉想了想，还是直接道：“没听说过。”
“……”
能不能看清实务再考虑给不给面子。
又是一道法术攻击破空而来，带着森冷凌冽的杀意。
墨松希不得不翻身躲过，脚腾空着地时，右臂衣服被划破了一横。
她转眸望向蒙面人，只见他已经退到墙角，抬手在后面的墙上摸索着什么，看到她靠近后，冲着她大喊：
“别过来！”
墨松希望着他，见他身上的冰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浑身都在打颠。
她举起手问：“你在找这个吗？”
蒙面人往墨松希手上看去，见她手中拿着一块形状奇异的黑色石头，正是他用来呼叫同伙的召集石，他不由惊怒道：“卑鄙！”
“你是想启动这个吗？我来帮你。”墨松希摸到一个圆滚滚凸起的地方，觉得好玩似的，顺手就按了下去。
黑衣人一惊，顿时无言，他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在心里怀疑这么蠢的做法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很快，过道里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回音远远荡来。
黑衣人闻声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然而还没笑到一半时，看到来人后，他的笑声便卡在了喉咙里。
牢门“吱呀”一声，被一双长靴大步踩入，紧接着，一位高挑的女子映入眼帘。
女子一头乌发扎成一个干脆利落的高马尾，身着一套枫叶红劲装，眉眼漂亮中带着一丝张扬。
“居然只关了一个人？还真够阴森啊。”伊祁巧扫了眼黑衣人，满脸嫌弃，“就不能换个干净点的作案场地？”
墨松希将手中的石头丢掉，拍了拍衣裙，捡起地上的斗篷簌簌抖了抖灰，随口问道：“老莫呢？”
“还在外面守着呢。”
“先叫他进来把这人弄出去吧。”
伊祁巧点了点头，“行。”
她拿出灵简传了条讯，又阔步去走廊上打量这里的环境，嘴里啧啧道：“别说，这里别的房里都没人，整座地牢就只有你，还挺引人犯罪的。”
“你还挺感兴趣？那下次换你来啊。”
墨松希笑着瞥了她一眼，抬脚走了出去，径直往地牢走廊尽头迈步，清灵的回音从里传来，“谁说没有别人？”
“还有人？”伊祁巧跟过来，望了眼黑漆漆的石墙，见墨松希站在石墙前，手里凝聚出一簇灵力，微微泛着奇异光芒。
“轰——”
石墙发出一声巨响，碎石坍塌，烟尘漫起。
墨松希抽回手，挥袖掸去面前烟灰，眼前石墙霍然现出一个巨洞，洞内漆黑如墨，唯有几丝昏暗光线。
她举步迈入，里头亦是一间牢房，四周皆被石墙封闭，还设有封锁气息的阵法。
昏暗中响起几声微弱的惊呼，又恢复沉静，墨松希视线大致扫了下，牢房里有十几个人，还有两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居然把人关在这种地方？”伊祁巧跟了进来，见状碎骂了声。
墨松希指甲一擦，亮起一簇火光，瞬间将整间牢房照亮。
“是你！”
一道粗哑的声音打破寂静。
墨松希顺着声源望去，见是今天在林中追她的那个扎辫子的黑衣壮汉。
他此时正蹲在一个幼孩身边，将手中的水袋口端往孩子嘴里送，身边还蹲着几个黑衣青年，赫然是今天扬言要打劫她的那帮人。
“……”
墨松希短暂地沉默了下，觉得既然打过交道，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于是缓缓开口：“幸会，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
一阵沉默
墨松希望向地上那名奄奄一息孩子，眉头轻蹙，不等他们回答，直来到孩子面前，抬起手掌放到他额头上，灵力探到他身体已经严重虚脱，竟是饿得奄奄一息了。
“你……”壮汉出手准备拦住，见她此举便顿住了动作。
“你们认识？”伊祁巧在一旁随意问道。
“之前还打劫我来着。”
“……”伊祁巧闻言挑了挑眉，“哦。”
一道灵力从墨松希手掌缓缓渡入了小孩体中，小孩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好转，呼吸平缓下来。
墨松希望向其他人，他们此时已经面黄肌瘦，无力地瘫躺在地，明显是被关了好几天了。
她偏头对伊祁巧道：“把干粮都拿出来。”
伊祁巧连忙从储物袋中拿出所有食物和干粮，还有几个水袋分发给他们，几人见状纷纷道谢，连忙爬起来喝水进食。
“慢点吃慢点吃。”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一名中年人佝偻着身子跪在了地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哽咽着道谢。
“不必不必。”伊祁巧连忙扶起他们，见他们狼吞虎咽，心里很是复杂难言。
那些蒙面人将他们掳掠进来，居然连杀都懒得杀，直接丢在一个屏蔽外界的地牢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墨松希将目光转向其他人，见有几个筑基期的修者，还有几人皆是一身农民打扮，她问道：“你们被关几天了？”
“三天。”
“五、五天。”
“如何被抓的？”
“被那些蒙面人抓进来的，我就是路过啊……”
“呜呜呜……我想回家。”
“你们马上可以回家了。”
墨松希思忖了下，指了指一个方向，对他们道：“你们吃完便从这里出去，径直走然后右转，那里的地已经被我炸开了口，你们上去就能到达地面了。”
“多谢恩人……”几位修士连连道谢。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扎辫子的壮汉表情严肃，和其他黑衣青年一同站起身来，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
墨松希嘴角上扬，看向他们笑道：“做这事儿，显然抢劫有意思多了，对吧？”
一帮黑衣年轻人听了，纷纷低下了头，满脸羞臊。
说完，墨松希和伊祁巧对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在身后众多热切的目光中，转身朝洞口外走去。
另一间牢房里，黑衣蒙面人双腿被冻得死僵，只能痛苦地瘫坐在地上。他怒目圆睁，死死瞪着墨松希两人，直到她们渐渐远去。
不一会儿，他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穿月牙白长衫的青年闯了进来，像拎小鸡一样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出去。
外头，墨松希和伊祁巧从地牢另一个比较偏僻的出口悠哉地走了出来。
此时已是黄昏，四面高大的袁树环绕，苍翠的绿波被黄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夏季里温度刚好的凉风拂过，偶有悦耳的虫鸟鸣叫声。
正是诗酒桃园的好时节。
如果忽略前方草地上，躺着的那堆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蒙面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