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慢慢地、慢慢地

  空气静默了片刻,墨松希语气无波无澜,“顾公子,想做善人也要睁大眼睛。”
  “善人?”顾宇修微微眯着眼看着她,“一个姑娘,手段何必如此残忍,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活活打得破血而死?”
  “所以?”墨松希道,“你又想多管闲事了?”
  闻言,顾宇修剑眉蹙起,以往看似温润的眼神变得锋利,他上下扫了眼墨松希,一双眼眸又黑又深,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道:“凌兄是顾某亲友,顾某怎可放任不管?”
  “你还真喜欢压轴出场呢。”墨松希嗤笑一声,抬起一只脚,就要向地上的凌翔踹去,“可我偏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地上的凌翔已经堪堪只剩下一口气,而墨松希这一脚是直对准他的胸口而去,一看就是没打算留他的命。
  顾宇修见被违逆,蹙起眉迅速起身,闪到看台之上,手中聚起一簇压迫性极强的法力,作势就要朝墨松希攻去。
  墨松希将脚移开,反正凌翔也揍得差不多了,不在床上躺一两个月是起不来的,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和顾宇修比划比划,看看他们实力究竟相差多少。
  和这个话本里将来会一剑将她捅穿的人。
  墨松希快速折身躲过,手掌一挥,水蓝色术法在手中成形,化作冰刃向他飞去,被顾宇修扬手一挥全数化解。
  两人连连过了几招,顾宇修不愧是得天独厚的仙骨,法力很是纯粹浓厚,招招载着极强的压迫感,速度还不一般。
  墨松希唯一的优点就是速度能胜过他一点,但是论修为的话,她还是被压迫的那一方。
  周围的众人纷纷屏住呼吸,见两人的招式快得让人眼花,又是招招凌厉的那种,没人敢上前阻拦。
  顾宇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眸色动了动,似乎是没想到墨松希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还能接得住他的招。
  但是想到什么,他微微沉眉,手中的攻势重了下,语气低沉具有磁性:“女人太硬了,可不招男人喜欢。”
  “……?”
  墨松希短暂地愣了下,差点一个不小心着了他的招,她甚至在怀疑这是顾宇修用的声东击西法,不由问道,“你在说相声吗?可惜我不是很喜欢听。”
  “……”顾宇修拧起眉。
  说着,墨松希手中的术法方向一转,作势要从一旁偷袭,将顾宇修注意力带到一边的同时,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踹在地上凌翔的肚子上。
  凌翔喷出一口血,彻底昏死过去。
  “你!”顾宇修一惊,瞪向墨松希。
  墨松希咧嘴一笑,向看台一旁掠去,两指捏着一张速遁符箓,张扬地举在身前,深深地、挑衅地看了顾宇修一眼。
  狗屁的天道之子。
  于是拍卖大堂的人们便看到,金发女子手中的符箓一燃,身影便大张旗鼓地在所有人眼中消失不见。
  只余下直直地站着不动的顾宇修,还有躺在血泊里昏死过去的凌翔。
  ……
  夜色如墨燃,惨白的月光将寂静的街道照得透亮。
  墨松希来到了白琳事发的那个死胡同,由于刚刚经过一场剥皮恐怖事件,这里被人用铁锁围了起来,四周都没有人敢靠近。
  她走进去看了眼,发现这里除了白琳满地的血迹,捕捉不到任何别的气息。
  墨松希不死心地巡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剥皮怪不愧是让京陵城人心惶惶这么长时间的怪物,将气息隐藏得滴水不漏。
  阵阵阴冷的晚风刮进胡同,将墨松希的裙摆吹得一扬一扬。
  她静静地站在一片漆黑中,不知站了多久。
  在街道上传来些许说话的声音后,她转过身,离开了那片漆黑,独自低着头走在夜晚街上。
  街上有人看见她,顿时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墨松希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径直地踩着被月光披洒的石板慢慢地走。
  她知道她刚刚那个冲动的做法会引来不少麻烦,毕竟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她莫名其妙地将凌家大公子给狠狠揍了一顿。
  凌翔既然这样做了一切,就说明他将事情隐藏得很好,白琳没醒过来之前,没人知道墨松希为什么揍他,就算她自己解释,在这个情况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只会认为她真如那条离谱的舆论一样心思歹毒,手段残忍。
  墨松希叹了口气。
  随它去吧,什么名声,什么舆论,什么天道之子。
  经过这么一出,她倒是发现了,一味的所谓低调忍让似乎也不能扭转什么,她最终还是会和顾宇修杠上。
  杠上就杠上吧,不管她怎么退避忍让,都还不如像今天一样发疯来得爽点。
  在刚刚知道凌翔是为了整她而害了她身边的人后,她第一时间就没想那么多就冲上去了,揍完后才发现是真的爽。
  也难怪话本里的墨松希会那么鲁莽,这种情况,不粗鲁才不正常吧。
  墨松希走到一条寂静的河边,双手撑在石栏上,凉凉的夜风将她脑袋吹得清爽了许多。
  想到什么,她垂下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心里一直被压着的些许酸涩漫了上来。
  只是苦了白琳,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因为她卷入了这场糟糕的事中,还差点丢了性命,白葭以前也是为了她而死,她这次可不能再害白琳了。
  还是得多振作点,保护身边的人。
  虽说是这么想,但她心里还是一阵憋闷。
  可是为什么啊,墨松希想不明白,她好像一直以来没做错过什么,也没惹过什么人,那些为了腐暗的权益欲望的阴谋诡计凭什么要将她卷进去。
  还将她身边的人也卷进去。
  墨松希翻过栏杆跳了下去,站在河岸上,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将手一扬,石头飞得高高的,先是隐入夜中,最后在远处的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又归于平静,像是白白挣扎了一下。
  跟她一样。
  墨松希无端想起之前有人骂她的话。说她像是个灾星一样,跟在她身边的无论什么人都会遭到厄运。
  狗屁的厄运。
  墨松希在心里狠狠地回骂,随即缓缓蹲下了身。
  “……”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沉稳和成熟了,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遇到这些束手无策的事还是会感到非常地烦闷。还是会怪自己。
  她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白姨,白姨一直对她像是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好,她的两个也对她一片真心的女儿却是因为她才这么惨。
  她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为白琳报这个仇,现在那个剥皮怪的线索她一点也摸不着,后面牵扯着什么她也毫无所知。
  她知道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她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只是可能是白琳因为她而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幕,让她想起了白葭,想起了她无能挣扎的那段时间,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和……恐慌。
  都是因为她。
  脑子里冒出了很多消极的想法,墨松希都没有放心里去,只是想想而已。
  她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内心的阵脚有些乱了,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和自己和解,然后明天依旧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
  做事之前,要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能无端将不好的情绪带给身边的人。
  她以前也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心情很是糟糕时,就慢慢地独处,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然后静静地和自己和解。
  墨松希双手缓缓抱住头,垂着头蹲在街边暗处的一角,看着下方缓缓流淌的河面,还有倒映在水面的树影。
  汩汩悦耳的水流声在耳边划过,还混着夏季蝉鸣的叫声。
  微风轻拂在发梢,带来些许痒意,像是要将人波澜的心绪轻轻抚平。
  墨松希静静地蹲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也许过了半个时辰。
  最终,她缓缓站起身,呼出一口气,感觉心里舒坦了许多。
  她抬手将额前的碎发随意抚到一边,双手轻轻揉了下眼睛。
  放下手时,视线中却蓦然闯入一片被晶莹蓝白点缀的花雨。
  漫天的风铃花围着她,从上方洋洋洒洒而下,有白中带粉的,白中带金的,但大片都是带蓝的,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地泛着微微的光。
  数不清的花骨朵轻轻擦过她的发丝,划过她的肩边,慢慢地、慢慢地飘落在汩汩流淌的河面,与水波一同在月光下荡漾。
  似有似无的花香荡在了鼻尖。
  可是墨松希依稀记得,头顶的那棵葱茂的巨树并没有开花。
  她眼睫颤了颤,缓缓回头,抬起眼朝上方看去。
  上方的石栏边,后方是不同于她所处岸边的黑暗,那里一片灯火微醺。尘无炀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逆着背后的淡淡的灯光,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伸向前,修长的指尖还捧着一把晶莹的花。
  他嘴边勾着一抹笑,静静地垂眼看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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