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是他写的

  毫不意外,看到那块绣有李冉冉独特刺绣的肚兜时,各种被夸大的恶言蜚语便从她们口中散出,散出了整个村,慢慢地,传到了镇里。
  “听说了吗?那位秋丹师的情人居然红杏出墙了。”
  “红杏?她那样也能叫红杏吗?哈哈哈,想不明白,换做是秋平的话我理解,但是这个……简直倒反天罡。”
  “我记得那女娃人不是一直挺好的么,上次还帮过俺抬水呢,小姑娘的名声多重要,几个臭小子别肆意造谣传谣。”
  几个混混在胡同里聊天时听到这个,其中一人嗤笑着道:“其实我觉得她长得还行,挺符合我审美的。”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还在挂念她那天送你的那些敷伤口的药?怎么样?好用么?没想到她这人还挺浪啊。”
  “啧……我他妈是这种简单的人吗?虽然现在草药难求但老子穷有穷的……”
  “你们想发财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胡同墙角外走来一个浑身披着粗布衣的人。
  洛萍儿的粗布斗篷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都遮住,她走到几个混混面前,当着几人的面举起自己手中的一束干枯的药苗,手中的粉色花妖之术徐徐灌入其中,枯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苏,并且迅速长成了一株饱满成熟的草药。
  在他们这个缺乏医术草药的贫瘠地区,一个秋丹师就能受尽多人追崇,况且有好几家人都靠出药材致了富的例子在前,几个底层摸爬打滚的混混见状,纷纷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正当他们双眼炽热地看向斗篷里的人时,洛萍儿适时将帽檐掀开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见到如此貌美明艳的女子,刚刚说觉得李冉冉还行的那名青年顿时脸就红了。
  在几个混混呆愣的眼神中,洛萍儿弯眸一笑,“你们帮我个忙,我给你们五十斤草药,并且……”说到这里,她朝几人抛了个媚眼,魅态横生。
  翌日的村角。
  一件混乱不堪的事悄然发生,女孩的尖叫声穿过山头,几乎响彻整座村。
  事后,众多村民闻声而来,围在一起对着一个方向交头接耳,人群中间浑身凌乱的李冉冉绝望地垂着头,尽力去扯自己被撕烂的衣裳遮住自己的隐蔽部位,可还是遮不住满身历经狂暴情事的红痕和爪印。
  李冉冉垂着头,在众人或是怜悯或是咒骂的话语中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那几个混混逃走的方向,只慢慢地抬脚往自己院子里头走去,眼泪划过被无情扇肿的脸颊。
  一步步,又一步步,光脚踩着泥土,眼泪落了一地。
  村里头的人们看着她落魄不堪的样子,最终没再说话,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她默默走进了那间草屋,关上了门,没有再出来。
  其中一个大婶擦了擦眼睛,“这小姑娘人真的很好啊,真的可惜了,我刚刚给她衣服她都不要……这可要怎么办啊。”
  “她平时这么爱笑,人也比较开朗,等秋丹师回来了,把她那些伤治好了,过段时间就没事了吧。”
  “小姑娘名声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更何况还是在咱们这种山沟沟的地方。”
  “不是?你们在可怜她什么啊……她本来就浪荡,秋丹师对她这么好,她还与其他男人偷情,这不是报应吗?”
  “对啊对啊,这几个人又开始圣母了。”
  “不是!她没有和我发生任何关系!”那名被造谣的青年红着眼站了出来,大声反驳。
  “哎哟,你看他急了。”
  ……
  夜晚,听说这事的秋平急匆匆从城里赶回来,他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他在镇里买了座上好的府宅,这些天在城里为富人家看病,马上就能凑够他们成婚的钱了。
  草屋院子。
  洛萍儿站在院外暗处,等了半天终于看见李冉冉走了出来。
  李冉冉还是穿着一身漂亮的苏绣罗裙,她向四周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她便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圆月,似乎是觉得无聊了,便在院中跳起了舞。
  她的身形微胖,可是腰肢却很柔软,身体柔韧性很好,舞姿也熟稔,似乎已经跳过了很多次。
  足脚轻点又抬起,手臂微扬又缓降,此时院中,她所种的剩下的那些没有被恶意踩踏的药草,不知何时已经开出了花。
  李冉冉站在艳丽芬芳的花丛旁,站在皓白剔透月光之下,跳着自己最爱的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暗处的洛萍儿一时看得愣住。
  回过神后,她顿时不屑地想,李冉冉倒是挺坚强的,都这样了还好意思打算赖着秋平,居然不觉丢脸偷偷拿着行李跑路。
  正想着,院中一道银色光芒划过她的视线。
  李冉冉跳着跳着,抽出了院门旁的一把银剑,缓缓抵在自己脖颈上,足尖最后再轻盈一点,转着漂亮的裙摆旋身。
  月光之下,花丛之中,长剑落地,血流满地。
  “!”
  洛萍儿猛地捂住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她害怕得双眼发红,差点哭出来,转身落荒而逃。
  片刻后。
  秋平急忙回到院中,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女孩,愣在了原地。
  女孩静静地躺在花前月下,嘴边弯着淡淡的笑,昔日他为她精心挑选的罗裙已被鲜红染成一片刺眼的红色。
  他愣愣地看着李冉冉嘴边的笑容。
  温柔,纯粹,她教给他的。
  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
  一股寒意缓缓贯穿全身,血液仿佛突然凝滞住,让他如置寒冰。
  秋平呆愣地伸了伸手,指尖颤抖,不敢向前走去。
  愣神间,眼泪却比脚步快了一步。
  ……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
  洛萍儿又是隐在一身黑斗篷里,缩着肩膀走在城里的市集上,往自己刚刚租的草屋走去。
  “听说了吗?前天下面的药坊村莫名其妙死了好些个女人,好奇怪。”
  “听说附近那个镇里也是莫名其妙死了好几个混混,至今没人知道为什么,你说会不会是闹鬼啊?”
  “算了别说了,真邪门儿,别靠近那处地就行了。”
  洛萍儿低着头走到了门口,草屋里头传来动静,她愣了下,抬头看到一只野猫从窗边跳了出来,没在意,推门就进了屋。
  “砰”的一声。
  洛萍儿低头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酒壶,顿了下,缓慢地抬头——
  “啊啊啊啊——”
  这天晚上,周围其他邻居听见附近的一间草屋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屋中。
  “……你们说她长得不漂亮?说她像癞蛤蟆?”
  一刀划下。
  “剪了她的衣服?踩了她种的药?”
  又是一刀划下。
  ……
  不知过了多久,血流了满屋,铁锈味扑鼻。
  血肉模糊的洛萍儿已经快没了气息,每每快要断气时又被秋平用丹药吊着一口气。
  最后,快要断掉最后一口气时,她听见秋平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很轻,如同恶魔的低语。
  “我之前说错了,你才最漂亮,你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人,毕竟是花妖……”
  “对了,你喜欢跳舞吗?我帮你披上最美的皮,画上最美的妆,让你在这世上最繁华的城里,最盛大的青楼……夜夜笙歌怎么样?”
  ……
  于是,仙界诞生了一名容貌舞姿都绝断一方的洛花魁,听说她拥有世上最美的容貌,喜欢在月光下跳舞。
  随着,也出了个性情淡薄的丹诗圣手,听说他惯爱写赞叹美人的诗,却独独没有写过关于爱恋的字句。
  ——
  多年之后,京陵城的一座酒楼之中。
  说书先生的话语传荡四周,引得客堂中热潮起了一阵又一阵。
  “但话又说回来,都说咱们丹诗圣手写过不少形容美人的好诗,可有没有谁知道,他刻在成天不离身的酒壶之上的诗句,是什么?”
  “他写过这么多,谁猜得到啊……”
  “不是他写的。”
  “哦?有意思啊,我们丹诗圣手还会瞻仰别人的诗?哪位的啊?”
  说书先生摇摇头:“这个不重要。”
  “哎呀别绕关子啦,快说吧都一家人。”
  说书先生沉了声,缓缓念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偌大的客堂一静。
  ……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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