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红领巾（上）
当林雨歌跑到距学校门口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时，学校里突然响起了上课铃声。
听到铃声林雨歌一下子着急起来，她拼尽全力，奋力地向门口跑去。
这时学校看大门的大爷，一个骨瘦如柴，佝偻着腰走路的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在铃声中慢悠悠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朝着不远处的铁栅栏门走去。
眼看大爷就要关门了，林雨歌急忙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扯着嗓子喊着：“爷爷，等等！等一下关门！”
老人听到了林雨歌的喊声，他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林雨歌。他停下关门的动作，耐心地等到林雨歌跑进门后，才慢悠悠地关上了大门。
林雨歌百米赛跑般，终于赶在刚刚响完铃时进入了学校。她谢过大爷，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庆幸自己赶在大爷关门之前到达了学校，她实在不知道，自己万一因为迟到被关在学校大门外，她该怎么办。
林雨歌没有时间过多去感叹。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在老师到达教室之前，跑进教室。可是当她再次抬起脚才发现，脚步迈起来就像拖了铅块那样沉重。
林雨歌望向办公室门口，她看到班主任正巧抱着教材课本走出办公室门口，林雨歌内心直呼完蛋，没想到自己还是迟到了。
顾不得多想其他，林雨歌本能地拼了命地朝教室门口奔去。
班主任袁老师刚站到讲台上，林雨歌就气喘如牛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强压下自己紊乱的气息，壮着胆子向着班主任打了声报告。
袁老师看到站在门口的林雨歌很是惊讶。到看到她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的样子，她没有开口责备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声：
“进来！”
林雨歌看到老师不耐烦的样子，赶紧低下头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雨歌开学以来一直保持空气的形象，这次终于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教室里一些同学因为林雨歌迟到，窃窃私语起来。
林雨歌听不清大家在讨论她什么，但是她内心却心虚地感觉大家都在讨论她的家庭，讨论她父亲的事儿，林雨歌的脸变得更加涨红起来。
“林雨歌，你怎么迟到了！”
沈乔诧异地望向林雨歌，小声地问她。
在沈乔的印象里，林雨歌一直是一个安静，朴素，并且自律好学的女孩子，看到她迟到，沈乔有些吃惊与好奇。
“那个我……我……写作业忘记看时间了，不小心就迟到了！”林雨歌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你可真行！”
沈乔还以为林雨歌因为什么大事上学迟到，当听到她说是因为写作业没看好时间，他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前桌张学洋回过头来，他冲林雨歌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坏笑，林雨歌一个凌厉的眼神回击过去。
讲台上，班主任让同学们打开语文练习册。林雨歌翻腾着书包，翻找着她的语文练习本。可是她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本子，林雨歌有些着急起来。
“以后咱俩看一本吧，我的书清楚！”
沈乔把他的练习册，放到了她们两个课桌的中间位置，目光柔和地对着林雨歌说。
林雨歌的手一顿，默默地把书包塞回课桌抽屉里。
她小声地说了声谢谢，顺从地和沈乔看同一本练习书。
因为看同一本书，他们距离有些拉近。沈乔在听袁老师讲课，目光专注地盯着黑板和老师，而林雨歌却不自觉地偷偷观察起了身边的这个男生。
在林雨歌的位置她看到，沈乔的侧脸是粉白色的，浅色的皮肤上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的眉峰高挑，透着坚毅和睿智。他的眼皮此时正在看着书本低垂着，黑长的睫毛如黑色的蝴蝶侧翼一般，轻柔纤长。
林雨歌看着沈乔的侧颜突然想到：沈乔为什么从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用别人用过的旧书？他见过自己的窘迫，却从没好奇打听。林雨歌不知道沈乔了解自己多少，他知道自己很穷，还是连自己的身家背景也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小偷，还会像现在这样帮助自己吗？
想到这，林雨歌突然拉远了自己与沈乔之间的距离。
此刻，林雨歌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自卑，这种自卑来源于对自己家庭的自卑，对父亲的自卑。这种自卑让她在与别人交往的时候，自动给自己与他人画出一道屏障。她始终与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为了防止别人窥探到，她从容外表下那颗卑微的心。
“不！”
“我的家庭没有什么可耻的，父亲是做错了，可他不是为了满足私欲，他是为了家庭，为了自己和哥哥姐姐！他知道错了，他正在改正，他被迫离开了家庭，失去了自由，现在的他，已经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了代价，他应该得到别人正视的目光！而自己……也不应该再因为自己的家庭而自卑。”
林雨歌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节课，老师说什么她也没听到心里去，直到下课铃响起，林雨歌才从思绪里清醒过来。
讲台上，袁老师正在收拾讲桌上的教材，人还未离去，就有同学跃跃欲试想要跑到教室外玩。
一个同学刚抬起腿想要离开座位，就被袁老师瞪了一眼后，乖乖退了回去。
接着袁老师敲了敲讲桌，对同学们说：“同学们，学校里组织活动需要同学们佩戴红领巾，明天请大家带两元钱交红领巾的费用！”
袁老师交代完，抱着教材走出了教室。
老师刚一离开，同学们就哄闹着往教室外跑，只有林雨歌独自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笑闹的同学们发呆。
傍晚放学。
晚饭桌上，林雨歌用筷子一粒一粒捞着稀饭里的米粒吃着。她看着林母，踌躇着怎么开口说学校要钱买红领巾的事。
“娘，学校要交两块钱买红领巾！”林风吃着饭开口说道。
“娘，我们老师也说了！”林雪也跟着附和。
林雨歌听到哥哥姐姐的话有些惊讶地抬头，原来不止她们班要买，哥哥姐姐班级也下了这样的通知，看来老师说的活动是全校活动。
一听到要钱，林母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她皱起眉头，有些责备地看着林风和林雪说：“一块破布那么贵，要2块钱？这东西有啥用？你们不买不行吗？”
“学校要求买的，不买怎么行？”林风无奈道。
“饭都快吃不起了，你们上个学还整天要这钱那钱的，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可是老师让买，不买明天怎么和老师交代呢？”林雪看着林母眼眶红了起来。
林母看到林雪快要哭了，叹了一口气：“买买买！明天上学给你们拿钱！”
“好！”林风，林雪听到林母的话后转忧为喜，立刻开心地扒起饭来。
林雨歌一直听着哥哥姐姐和她娘争辩，直到最后林母答应明天给哥哥姐姐买红领巾的钱。
林雨歌看着林母，手里紧捏的筷子不停地搅动着碗里的米粒。她正在思考着怎么开口让娘也同意自己也买一条红领巾。
“娘，我也……”
林雨歌下定决心，她刚想开口，就看到她娘低着头，手里端着饭碗，一滴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眶滑落，滴进到碗里。
见到此景，林雨歌刚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心里的某处又针扎一般疼痛起来。
林风，林雪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林母落泪，她们吃饭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林风，林雪也是知道家里困难的。他们也想体谅他们的娘，可是没办法，老师让交钱，全班同学都交了，如果就他们自己不交的话，肯定会被老师批评，还会遭受同学们的嘲笑。
她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家为难她们的娘，看到娘为难的样子，她们内心也很难受，但却知道这钱不能不拿，只能装作没看见，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林雨歌一晚上都没睡好，因为她不知道明天到了学校该如何向老师解释。
她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老师和同学们对她投来的鄙夷的目光。几块钱而已，家里也有种地，她们家难道真的穷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林雨歌不知道，但是她看到她娘掉眼泪就说明这几块钱，在她们这样穷困潦倒的家庭里不是一笔小钱了。
半夜里，林雨歌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睁大了眼睛盯着用塑料编织袋封闭的残旧屋顶。
安静的夜里，林雨歌听到屋顶上窸窸窣窣传来一阵阵声响，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阵阵“吱吱”的叫声伴着“噌噌”乱跑的脚步声和“嚓嚓”的爪子抓挠声，林雨歌借着月光，能隐约地看到屋顶的塑料编织袋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微微晃动，甚至一会儿某处就会鼓起一个大包。
林雨歌对这声音并不陌生，这是屋顶房梁上的几只大老鼠又在打架闹夜了。每当听到这声音，林雨歌总会用被子捂住头顶，她特别害怕老鼠从屋顶编织袋的缝隙里掉落下来，砸到她的头上。
林雨歌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一条缝隙让空气流通，她强迫自己快点睡觉，睡着就听不到可怕的老鼠的吱吱叫声了，她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着数着终于有了睡意。
“哎……”
迷蒙中，林雨歌被深重的叹气声吵醒，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哎！～”
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她听清楚了，这是她娘的叹气的声音。
林雨歌把头偷偷探出一条缝，漆黑的夜色中，林雨歌隐约看出娘背对着自己，她不停地叹着气，她想娘应该是为红领巾交钱的事发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