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甫长空
……
……
“组织”里负责带自己的前辈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而且人很漂亮，是个大美人。
魏行云刚加入“组织”的那段时间里一直住在一所研究所的附属设施中，在那学习如何使用透镜。那位前辈当时也住在那座设施里，似乎在进行什么研究。“组织”不提倡成员私下交流过密，魏行云本人也不喜欢花精力折腾人际关系。但待一起时间长了总归还是有了联系方式，私底下偶尔也会联络。
“——寻歌姐！我接到‘组织’派下来的任务了。”魏行云在走廊上找到前辈，拿着手机，把他自己接到任务的界面展示给她看。
前辈正捧着一沓文件，听到魏行云的声音便停下脚步。
“……调查小说写手……”前辈念出任务指示，随后微笑，“还有一个‘录’来当你的队友啊。任务看着倒不难，注意安全。不明白的地方放心向那个‘录’请教吧。”
“嗯，嗯。”魏行云点头，抿下嘴唇。
“紧张？”她问。
“还好……不，确实有点紧张。”
魏行云捏着手机的手指稍感僵硬。
前辈扭头，看向走廊窗外：“我第一次执行任务也特别紧张。当时我的上级很不耐烦地告诉我‘放松点！’，但具体怎样做大家都不太清楚。结果我脑子里提醒自己‘这和普通的任务没两样，不过就是多了个超能力而已’，反而更加在意超能力了。最后紧张得一塌糊涂。”
“……”
“不单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我也很紧张。从头紧张到尾。”前辈歪头一笑，“所以说你呀，就好好体验下紧张的感觉吧。不然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明白了，我会好好紧张的！”魏行云故作严肃地回答。
“这样就好。”前辈满意地点头，“紧张的同时，别忘了保持思维开阔。”
“我当然知道。”魏行云道。
对话结束。她转身，捧着文件继续走往走廊深处。
前辈在“透镜持有者”之中也很特殊。她双眼都是“透镜”，因此很受“组织”重视。尤其在“组织”运行初期参加了很多对“透镜”的实验。
——前辈承受着比我更大的压力——在这个已经变了的世界中，还有着与我情况相似但境遇更糟的人存在。想到这里，多多少少放心了点。
“对了寻歌姐，我任务途中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你帮忙吗？”魏行云叫住她。
“帮忙……”前辈想了想，“电话里提点建议说不定可以。实际帮忙就不可能了。那是你的任务呀，而且我也正好接到了‘组织’的任务。”
“任务？”
“是啊，任务。”她敲了敲手中的文件，“我们都好好加油吧。”
……
……
“你好！我们是截距网的编辑！”齐鸣飞按下门铃后，又毫不留情地对门敲了两下。
走廊灰尘很重。
魏行云扯扯领带，拉拉衣服领口。西服穿着不习惯，总觉得不舒服。身旁的齐鸣飞也穿着西服，他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了。
“来了来了！”门咔哒一声打开，一名头发乱糟糟的青年拉开门，对二人不住点头，“两位编辑好。两位到的真早……请进请进。”
“你就是皇甫长空……笔名‘枪与猫’对吧。”魏行云走进门，问道。
“对没错，我就是枪与猫……啊请坐在这里。这是茶，才泡好没多久，请随便喝。”青年连忙走到茶几前。茶几上摆着几杯用塑料杯子装的热茶，茶水里飘着茶包。
屋子的采光不好，屋内杂物众多，摞得倒是挺用心，像搭积木一样，亏的没倒。
“皇甫长空——之前在后台看到你名字时我就在想，这个名字取得文雅又不失气势，是个好名字。”齐鸣飞一屁股坐上茶几前的沙发，居然真的摆起架子了。
“是的。”皇甫长空搓着手，在齐鸣飞对面坐下，“从小我周围人就说我名字挺好记。”
魏行云落座，打量皇甫长空。
印象最深的是他显然没有打理的头发，又长又乱。然后就是他身上的卫衣了，松松垮垮，掉色掉得厉害。不过他虽乱但不脏，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这种人魏行云在大学也认识，成天窝在寝室，追求舒适而不在意外表。
“我姓齐，叫我齐编就好。这位是我的助理，姓魏。”齐鸣飞道。
“你好、你好齐编，你好魏编。”皇甫长空点头。
“你好。”魏行云说。
“那么就直入主题吧。”齐鸣飞对魏行云使了个眼神，说出之前敲定的谎言，“关于你参加的征文竞赛，我们会内推你进入获奖名单。”
“是。”
“资源推广就如公告里说的。奖金可能略有出入，具体我们之后会发新合同给你，以那个为准。”齐鸣飞说罢，端起桌上的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这个……这事在法律上没问题吧。新合同的法律效力……”皇甫长空支支吾吾。
“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齐鸣飞道，“对于并非你专业方向的事情，我们会尽可能提供帮助的。”
“这样嘛……”
“具体执行时你可以随时与我们沟通。”齐鸣飞说得很有底气。
“我知道了。重点是获奖之后的事吧。”皇甫长空挠头。
齐鸣飞笑笑：“没错。你获奖之后，我们会有专门的团队辅助你创作。这在合同里也会有详细说明，这是重点。”
造神计划。魏行云在心里默念。
接触皇甫长空之前，魏行云和齐鸣飞讨论了“要用何种理由与他沟通”。皇甫长空是相当典型的宅，几乎没有社交生活，一个人成天待在便宜租房里。想与他深入交谈，可见的切入点只有“小说”。另一方面，皇甫长空还是个典型的三流小说写手，“读者上门”显然离谱，编辑的突然赏识显然也不现实。讨论来讨论去，齐鸣飞想出了“阴谋论：造神计划”的剧本。
剧本结构是：截距网编辑私下选中了一个有点潜力的普通写手→接下来这个写手被暗箱操作强推出名→再然后写手被工作室取代，权利和收益彻底流向小说网站。
魏行云当时的意见是“这剧情复杂得没有必要，而且最开头的‘选中’没有逻辑，纯粹平台强推的普通写手能创造多少收益也是问题”。齐鸣飞则表示“人倾向于相信层次丰富的故事，皇甫长空又是特别喜欢阴谋论的人。就是因为开头的‘选中’不靠谱，所以才要编个绕来绕去的故事来冲淡这种不和谐”。
皇甫长空确实参加了很多征文，其中就有时间题材的。这为他们的工作提供了便利。关键是如何让皇甫长空相信他俩是编辑，以及任务结束后如何圆谎。对于这个问题，齐鸣飞告诉魏行云“组织”里有黑客技术和负责记忆修改的超能力者。
魏行云对此也有耳闻，但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就这么随便地用上了。实在乱来。魏行云有点想给前辈打个电话问问，想到前辈也在执行任务，还是作罢。
“我明白。”狭窄的租房内，皇甫长空说，“那么合同怎么签呢？”
“先别急。我们特意过来找你面谈，主要是为了其他事情。”齐鸣飞又喝了口茶。
皇甫长空皱眉：“事情是……”
齐鸣飞放下茶杯：“你本人如果表现不出特色，我们强推你也没有意义。这是大前提。而对于这次征文，你的小说还缺乏亮点。”
“缺乏亮点是指……”
皇甫长空刚问到一半，齐鸣飞就伸出手指让他停下，道：“本次征文以时间为主题，你的故事在相关作品里还是太平庸了。套路缺乏开创性。”
“开创性？可我……”
“放心，不会在这种地方刁难你的。”齐鸣飞道，“我希望你能把‘时间’要素贯穿整部小说。”
“这个，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不要只是小说里面的某个角色有时间能力，而是整部小说都有时间上的自由度。”齐鸣飞语速平稳。
“你是说，metafiction？元小说吗？”皇甫长空大感为难，“元小说好用的套路都被人玩的差不多了。这玩意也就第一次看新鲜点。”
“没让你写典型的元小说。”齐鸣飞道，“有元小说的要素就行，这是个小众玩意，很多读者都没接触过的。”
“那……那具体要我怎么写呢？”
“让你的小说看上去像是本对现实的预言书。”齐鸣飞一字一顿，神态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