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谁不是可怜人呢
再次见到叶萱，是在黎舒舒入宫后的一个月。
御都正式进入到了冬天，整日都见不着太阳，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上空，压得人喘不上气。
黎舒舒的房间里放满了火盆。
可她仍旧冷得用厚被子将自己身体裹紧。
她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床铺，心头有些想念。
路羡青近日很忙，忙得不见人影。
每次她醒过来，人已经离开了，睡下去时，人还没有回来。
得空的时候，也只能让路五送个信回来。
信里让她记得吃饭，天冷加衣，房间里的炭火及时添加，每晚睡前要泡脚，别贪嘴吃凉的东西，无聊就出门逛一逛，别待在府里憋坏。
桩桩件件都是琐碎小事。
黎舒舒初看时，不屑一顾地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难道还不会照顾好我自己了。”
可再看时，心里像是裹上了一层糖霜，慢慢渗透进了身体里。
她叫来了欣欣和春丽，问，“离过年还有多久？”
“回夫人，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黎舒舒看了看外面，“走，从今天开始，我们准备置办年货。”
她想要过一个热闹的年。
一个不再是她孤零零一个人的年。
虽然时间尚早，可欣欣还是高兴地手舞足蹈，跟着黎舒舒出了门。
因为离过年的时间还早，街上没几家在卖年货的地方。
黎舒舒逛得了无生趣，只能去茶楼里歇歇脚。
刚坐下，迎面走来了一个男人。
她没见过这人，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直到男人身后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黎舒舒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能出宫？”
叶萱头上戴着幂篱，看不清容貌。
可光是她身上那套衣服，足以判断身份不凡。
黎舒舒不认识别人，只认识一个叶萱能有如此排场。
只见对方径直坐在她的对面，“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姐，你既然知道要带幂篱出门，难道就不知道换套衣服？”
黎舒舒努努下巴，“就你身上这套衣服，一看就是富家千金，惹人注目。”
叶萱也跟着她的提示，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没反驳。
因为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黎舒舒的手里拿着茶杯，刚准备送到嘴边，堪堪停下来。
“你查了？”
叶萱隔着幂篱点点头，“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一个字。”
“可是一查，没想到竟然一一证实了。”
黎舒舒有些好奇，“那么简单就查到了？”
她还以为一个深宫里的公主，根本什么也查不到，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呢。
叶萱肩膀轻轻动了动，继续道：“或许她们也没打算瞒着我。”
“只是觉得我如此蠢钝，根本不可能发现任何事情。”
她轻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当真不会发现的。”
黎舒舒故意逗她，“所以你今日是来寻仇的？还是来感谢我的？”
“都谈不上。”
叶萱并不感谢她。
因为若不是她，今时今日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被欺骗着的的公主，哪怕未来被嫁去和亲。
但她更不恨她。
至少因为她，让自己幡然醒悟。
黎舒舒‘切’了一声，才喝了口茶。
叶萱双手放在桌子上，不时地捏起拳头，那模样简直纠结的不行。
黎舒舒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有什么就说吧。我虽然不能帮忙，但是总能听个乐。”
“我要走了。”
“什么？”
黎舒舒惊讶地提高了声音。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是在外面，行事应该低调一些地。
她半个身子匍匐在桌面上，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你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叶萱一只手撩开了幂篱，郑重且严肃地说出了几个字。
“科尔默城。”
“什么？”这一次黎舒舒的声音是小了很多。
惊恐却更甚。
“你疯了？你明知道万家军去那里都可能是有去无回，你还要跟着去？”
叶萱摇摇头，“不是跟着去，是偷着去。”
“你要偷跑出宫，跟着万家军的队伍一起去科尔默城？”
叶萱的沉默代表了肯定。
黎舒舒刚想开口。
对方打断问道：“你知道父皇要将我嫁给谁吗？”
“东倭国。做太子妃。未来我不可能再回到大晋，更不可能回到御都了。”
黎舒舒以为叶萱会被派到北境和亲。
没想到，却是东倭。
一海相隔，此去确实不可能再有回来的机会。
黎舒舒长叹一口气，“你的父皇也真是狠心啊。”
叶萱放下幂篱，手却伸了进去。
想来，应该是哭了。
“与其和亲，不如跟着万家军离开。至少能求得一时庇护。到死还能和家人死在一起。”
叶萱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是让黎舒舒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叶萱这样长在温室里的公主，光是要消化那么多的真相，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不过好在，她最终是想明白了。
黎舒舒语调柔和了一些，“你想让我帮你躲到万家军的队伍里一起离开？”
幂篱里的人晃动了下脑袋。
随后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信，“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黎舒舒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叶萱再道：“这人答应会帮我，我答应他把这东西给你。”
“什么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禁军，今日我得益于他，才能出宫给你送信。”
“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敢相信他能帮你？”
叶萱不在意的笑声从幂篱里传出来。
良久后，她并没有回答黎舒舒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黎舒舒，我从前真的很讨厌你，觉得你抢走了父皇对我的爱。”
“现在呢？”
叶萱背着身子，“更讨厌了。”
“我希望这一辈子都别再见到你，我们从此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了。”
“父皇的爱，你想要就全拿走吧。”
说罢，人离开了茶楼。
黎舒舒从楼上还可以看到她的背影。
她看见叶萱离开时，幂篱偏向远处那条热闹的大街上，她在一个摆着拨浪鼓的小摊上目光停留了很久。
这皇后里，谁不是可怜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