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才是细作
日暖风轻，天光明丽。
沈翎落水后扑腾几下，仍旧没人下去救她。
而东方芷终于放下举着的双手，开口，并未下令救人，而是冲着沈翎落水之处咬牙切齿道，“贱人！”
看客瞠目结舌：光天化日之下，公主杀人，装都不装的吗？
婢女搀扶着东方芷，“公主没事吧？沈姑娘失足落水了，你们还不快救人？”
东方芷这才回神，湖面已不见沈翎身影。她尖利的指甲刺入婢女手心，咬牙轻声道，“不该是这样！”
她亲自到穆国公府邀请沈翎，当众对她亲昵热络，就是要让人以为她真喜欢沈翎，想跟她交朋友。
按照计划，落水的是东方芷。那么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沈翎不知好歹谋害她。
一介平民，把公主推入水中，必死无疑！
但东方芷没想到，今日在她面前始终低眉顺眼，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乡巴佬沈翎，居然早看透她的意图，自己跳了湖！
如此，倒变成东方芷推沈翎入水！而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东方芷有充分的动机做这种事……
可恶！贱人！她怎么敢？！
东方芷死死盯着湖面，一时希望沈翎就此溺死，一时又十分不安，万一沈翎真死了，她坚称是失足落水，不管别人信不信，秦铮肯定不会相信的！
突发事故，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岸上人山人海，远远望着沈翎被打捞上画舫，不知死活。
“八公主可真狠啊！”
“那下堂妇也挺惨的。”
“谁让她野心那么大呢，秦将军是她能攀得上的吗？活该！”
“这么久才捞出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
沈翎闭着眼睛，不省人事。
东方芷伏在沈翎身上，焦急大喊，“大夫！快找大夫啊！”
一艘游船靠近画舫，年轻的白衣公子沿着下人铺的船板走过来。
婢女连忙提醒，“主子，薛太医来了！”
东方芷扭头看到薛清泽，眸光一沉，便被婢女拉开了。
薛清泽，长信侯府三公子，天才医者，盛京最年轻的太医。
他单膝跪在沈翎身旁，探过鼻息，又翻开眼皮查看后，蹙眉不语。
东方芷连声问，“还有救吗？”
薛清泽从袖中拿出一副金针，拔出一根，扎在沈翎头上。
一声闷哼，沈翎缓缓睁开眼睛。
薛清泽拔掉金针，给沈翎号脉后，起身道，“死不了，但脑部恐有损伤，需得小心静养。”
“多谢……”沈翎声音虚弱，开口便咳嗽起来。
“沈翎你吓死我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东方芷又扑了过来，“没事就好，多亏薛太医在！薛太医救了本公主的好朋友，重重有赏！”
“微臣分内之事。”薛清泽敛眸道。
就在东方芷准备屏退旁人，跟沈翎好好“谈谈”时，一道墨影飞身落在画舫上。
“秦将军来了！”
“有好戏看了！”
东方芷对上秦铮凌厉的眼眸，脸色一白，“你……你怎么来了？”她确定今日秦铮要出城去军营，穆国公祖孙也不在家，才去找的沈翎。
他不该这个时候出现的！
秦铮并不理会，俯身把地上的沈翎抱起来，望向薛清泽，“她身体如何？”
薛清泽淡淡道，“性命无碍，落水时久，脑部恐有损伤，需得静养观察。”
“劳烦薛太医给她医治。”秦铮低头，“是谁害你？”
沈翎靠在秦铮胸口，并没有理会东方芷直勾勾的眼神，轻声道，“是我不小心，不关别人的事。”
秦铮再次看向东方芷，她强装镇定，“我很喜欢沈翎，跟她一见如故，是我邀请她来游湖的，却没有照顾好她，秦将军若是因此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人在做，天在看。”秦铮声音冰寒，“八公主，好自为之！”话落便抱着沈翎，踏过船板，上了薛清泽的游船。
薛清泽也回去后，下人收起船板，两艘船迅速拉开距离。
东方芷死死盯着越来越远的那道墨影，只觉心口越发疼了，“他那样看我……他以为是我推的她！明明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的苦肉计！”
……
“东方芷要陷害你。”秦铮把外袍脱下盖在沈翎身上。
真相不必问，明眼人都知道。
沈翎看向薛清泽。
二十出头的贵公子，眉目清隽，语气凉凉，“沈小姐水性极好，并未溺水，且能屏息装死，脑部也没损伤。原来秦铮你喜欢心机深的。”
方才帮她遮掩，此刻阴阳怪气。沈翎不解。
秦铮淡淡道，“他姐姐曾想嫁给我。”
薛清泽沉了脸，“姓秦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女人还要跳湖避祸，我姐姐没嫁给你是她幸运！”
“对不起。”秦铮对沈翎说。
合作约定他为她提供庇护，但刚来盛京就出这样的事。
沈翎平静道，“我没事。”
她水性不错，是小时候沈枫带着练出来的。他酷爱游水，总说自己前世定是一条鱼。
沈翎明知东方芷的毒计，其实没得选择。
她不敢让东方芷落水，金枝玉叶的公主真出什么事，哪怕没出事，皇帝一句话都能砍了沈翎，秦铮很难保住她。
这就是东方芷的目的。
只有沈翎落水，才能以退为进，掌握主动权。
……
游船靠岸，秦铮打横抱着沈翎，上了薛清泽的马车。
另外一边，东方芷也被人簇拥着上岸，很快离开。
薛家马车里，沈翎独坐一边，秦铮和薛清泽坐在对侧。
“你接下来每日去给她施针。”秦铮说。
湖都跳了，自然要让人以为她伤得不轻，才算没白费。
薛清泽冷冷道，“秦大将军，我不是你的奴才。”
“我寻了一株极品雪莲，看来你也不想要。”秦铮面无表情。
薛清泽默默踢秦铮一脚，作为回答。
……
把沈翎送回穆国公府后，秦铮便进了宫。
东方芷矢口否认她推沈翎落水，坚称是沈翎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父皇明鉴！那女人心思歹毒，我一番好意却被她如此污蔑陷害！她绝非寻常女子，恐怕真是凉国细作！”东方芷昨日已提过细作论，但东方衡并未理会。
秦铮跪地沉声道，“皇上，微臣只是想娶个合心意的女子，别无他求。”
“父皇，秦将军一定是被那个女人蛊惑了！”东方芷急切道，“今日之事，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推她！”
“那你为何邀请她去游湖？”东方衡开口，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东方芷心口发怵，额头沁出冷汗。
“秦爱卿是想让朕惩戒八公主，给你的心上人出气吗？”东方衡并无怒色，但微微眯起的眼睛，叫人不寒而栗。
“微臣不敢。”秦铮恭声道。
最终东方衡赏赐补品给沈翎，同时命东方芷禁足半月，不得出宫。
……
穆国公府。
沈翎换好衣服出门，薛清泽正坐在竹林旁喝茶。
“今日多谢薛太医。”沈翎拱手。
“不必。你不需要我的医治。”薛清泽放下茶杯，淡淡道，“有件事，我有必要澄清，家姐喜欢过秦铮，我曾经撮合他们，但那是过去的事，如今他们没有瓜葛，家姐已嫁人生子。”
沈翎微微挑眉，“薛太医担心我会找令姐麻烦？太看得起我了。”
薛清泽轻哼道，“只是说清楚，避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外人都小看了你，你今日机智化解危机，但得罪八公主，她不会善罢甘休。”
“她本就想让我死，谈何得罪？”沈翎摇头。
薛清泽起身告辞，“我明日再来。”
沈翎正要送客，福伯出现在院门口，“外面来了一位自称林叡的小公子，说听闻小姐落水，前来看望。”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沈翎平静道，“请他进来。”
薛清泽又坐回去，端起茶杯轻轻摇晃，一本正经道，“我等秦铮回来，有事跟他谈。”
沈翎直言，“薛太医想看戏，直说便是，我不介意。”
薛清泽面色一赧。传闻中沈翎是个连亲骨肉都能舍弃的疯子，也有传闻说林叡小小年纪污蔑母亲偷人。
薛清泽并非好事之人，只是对秦铮看上的女人十分好奇。
林叡被福伯带领，出现在飞羽轩门口。他比起在青山村时瘦了一圈，衣着朴素，一顶黑色小帽遮住额头。
一见沈翎，小孩子眼圈通红，“娘！”
沈翎任由林叡扑倒在地，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我好想娘啊！知道娘来盛京，我真的好开心……”
沈翎伸手摘掉林叡头上的帽子，就见他额头红肿，蹙眉道，“这是怎么了？林修远打你？”
林叡立刻摇头否认，“是我顽皮爬树摔的，不关爹的事！”
“你可见过高小姐了？”沈翎又问。
“见过……高小姐待我温柔和善，可谁也无法取代娘在我心里的位置！”林叡双眼盈满泪水，痴痴望着沈翎，好不可怜。
“既如此，你回来我身边吧。”沈翎轻叹道。
薛清泽讶然，直觉沈翎并非真心。她看着儿子的眼神，分明没有半分温情。
听闻此言，林叡身子却抖了一下，“娘，我……”
“你这么想我，我叫你回来，你倒不愿意？你当初跟着林修远，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我也可以给你。放心，秦将军不会为难你的。”沈翎语气温柔。
薛清泽却看到林叡脸色变了。小小孩童，看似人畜无害，但眼神出卖了他。他口口声声说想沈翎，哭得那般伤心，沈翎表示接纳他，他却有些……惧怕？
这不正常。
“有秦将军照顾娘，我很开心。但是我姓林，我若来了娘身边，秦将军肯定会不高兴。我不想破坏娘来之不易的幸福。”林叡闷声说。
端的是懂事又明理。
“简单，你改姓沈就好。或者干脆改姓秦。”沈翎依旧在笑，抚摸着林叡发顶，却给人一种随时要把他头皮揭开的冷酷感。
林叡不是不愿意，是真不敢。
林修远让他来的，以为他一定会被拒之门外。当初是在青山村，如今到盛京。
但，故技重施，未必无用。
林叡见到沈翎，她比从前更从容更美丽，可母子亲情，早就没了……
“今日叡儿就留下吧。林修远敢来，叫人把他打出去。”沈翎把林叡从地上拉起来，伸手擦去他脸上泪珠，“娘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林叡却突然挣脱，连退几步，“娘，我不能拖累你。儿子只是来看看娘，知道娘没事就放心了！”
“好叡儿，你怕我？你在怕什么？”沈翎笑得温柔可亲，“你选了林修远，帮他陷害我，却几次三番找我下跪哭泣，你其实很希望我将你拒之门外吧？这样骂我疯子的人会更多了。”
林叡面色一僵，垂了头去，“娘误会了，我没有！”
“你更希望我骂你，打你，最好当着外人的面。让世人都看看，我这个疯子，对亲骨肉那般狠心。即便你跟你爹一样狼心狗肺，但我生了你，养了你，却欠你一辈子，不上赶着对你好，不被你敲骨吸髓，我就罪该万死，对吗？”
沈翎说着缓缓站起身走过去，伸手去拉林叡，他再次躲开。
“劳烦福伯告诉送林叡来的人，就说我发现儿子身上有伤，他在林修远身边遭受虐待，我心疼儿子，要留下他。”
福伯应声去办事。
姚滢把林叡强行拉进房间里。
……
薛清泽全程旁观，饶是知道错在林叡，依旧为沈翎的绝情而震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
薛清泽告辞离开，半路碰见秦铮回来。
“她，是个狠人。”薛清泽压低声音道，“听说八公主怀疑沈翎是凉国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秦铮踢了薛清泽一脚，“你才是细作，你全家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