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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犟种

  边塞夜晚,久违的漫天星辰,营中将士们推杯换盏,庆贺新年。
  赫连云庭只身站在帐外,仰望星空,阵阵思绪掠过。
  又一年了啊……
  不知爹娘可好?
  阿雪可还有再嫁?
  阿池可又惹了什么麻烦?
  他垂首叹气,目之所及也不过是一片黄沙漫漫,心头又滚起一阵愁绪。
  也不知,他如何……
  偏头往里头看了一眼醉醺醺的苏欢,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明白萧晏为何要将此人留在他的身边,是为了监督?还是别有他图?
  这些时日,没有一刻不绷紧神经,时时留意苏欢的动作,生怕他是来捣乱的,越注意越发觉人家正常得很,也不来事,规规矩矩地就他所职,无一差错。
  将士们也越来越同他处得来,从一开始带着各种偏见到如今的其乐融融,不得不说,此人正得没边。
  就连不屑于殷勤奉承的张怀忠几乎每刻在他跟前,虽说寡言少语,照顾苏欢的时候倒是面面俱到。
  要说这张怀忠来军营不到三月,履立功劳,赫连云庭对他颇为赞赏,打算年过让他从校尉提至骑都尉。
  赫连云庭若有所思盯着帐内那交谈甚欢的两人,张怀忠为苏欢挡了许多酒,他面色微红地看着苏欢发愣,眼神里掺了些道不明的情意。
  他们坐得也不远,但也保持着该有的距离,饮酒作乐。
  此情此景,不禁想起远在皇城的他……
  当年,先帝突然崩逝,未来得及立下储君,大皇子有勇无谋,二皇子无心权位,三皇子刚出生便夭折,留下最得宠的四皇子和无人问津的五皇子萧晏,他和他爹力排众议,辅佐十三岁的萧晏登上太子之位,一年后,突发宫变,禁军团团围住东宫,那时,太子萧晏佩剑尚未开刃,就要面临无端杀祸。
  东宫尸横遍地,萧晏紧握着手中的剑柄,颤巍巍地往后退,他还未曾杀过人,也不曾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一时慌了神。
  可刀剑无眼,乱刀要砍在他身的时候,一响飞剪及时护住了他,身前持刀的士兵瞪着眼倒地,心口处鲜血直流。
  萧晏这才缓过神,惊愕地看向门外穿着盔甲的少年,喃喃道:“云,云庭……”
  “殿下,快用你手中的剑杀了这群叛军!”赫连云庭奋力喊道。
  “我……我,孤可行吗?”萧晏颤颤巍巍道。
  赫连云庭一边杀敌一边注意萧晏的状况,眼看又有人朝着萧晏挥刀过去,他紧张地失声大喊:“殿下,快!”
  萧晏被他有力的催促声震了一下,迅速躲过要命的袭击,咬咬牙一剑刺穿那人的胸膛。
  鲜血溅在他白皙的脸上,乃至眼睫,他条件反射地眨了下眼,眼眸闪烁着惊恐,僵在原地。
  “我……我杀人了!”
  赫连云庭瞥见他惶恐不安的模样,迅速飞身挡在他身前,替他除掉一个接一个的叛贼,嗓音嘶哑安慰道:“殿下别怕,把剑拔出来,继续。”
  萧晏猛地扫了他一眼,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剑柄,狠狠地将剑从尸体上抽出来。
  “昔日殿下同我一起练剑习武,如今也该起到作用了。”
  赫连云庭回头对他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轻声细语道:“殿下,请和我一起杀出重围可好?”
  萧晏有些恍惚,怔了会,缓缓搭上他的手,眼神立即变得坚毅,重重地“嗯”了一声。
  于是,两位少年默契配合,携手厮杀叛贼,掀起血雨腥风,直至体力不支,他们双双跪下,剑锋染上鲜血,滴落在金砖上。
  萧晏杀红了眼,这是他头一次体验杀戮的快感,很是心潮澎湃,酣畅淋漓。
  可惜他们也累了,背靠着喘气,疲倦地望着四周一波接一波的敌人,认命地闭上双眼。
  蓦地,箭雨如注,那些士兵挨个倒在他们身前。
  “属下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萧晏激动地看向比他小两岁的少年,少年的身后是一群精兵强将,顿时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他拉着赫连云庭的手,艰难站起,咧着嘴笑道:“南初,你来得正好!”
  在萧晏意识里,只有赫连云庭和沈南初是真正把他当做皇子看待的,这两人对于他来说不是血亲胜似家人。
  可自从坐上了那把来之不易的龙椅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他们三个不似从前那般亲昵,身心渐行渐远。
  萧晏登基称帝的第三年,便收了赫连云庭手上两千精兵,他默不作声。
  第五年,收了三千精兵,只剩下五千尚能堪用的兵马,他依旧沉默不语。
  第八年,边疆动荡,赫连云庭义无反顾地请愿出征,为着这事,他们君臣争论了许久,拗不过他的执拗,萧晏最终还是下了旨。
  这一去,也是五年……
  也许是彼此都无法释怀,萧晏想让他回来的时候,赫连云庭以边塞未平为由拒绝归朝,待赫连云庭想回来的时候,萧晏以西北要塞为由拒绝他班师回朝,两人就这么一直犟下去,谁也不让谁。
  时至今日,互相嫌弃对方如孩童般幼稚,互不退让。
  不知不觉,赫连云庭已回到营帐内,盘坐在案前,鬼使神差地执起狼毫,点过水墨,在信纸上洋洋洒洒画了一幅思乡图。
  正要搁笔,又觉缺了什么,在月下草屋上添了两个小人,他们挥剑切磋,展露笑颜。
  赫连云庭唇角微微上扬,待信纸的水墨干涸后,便小心翼翼地对折放入信封,唤了亲信把信送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是如释重负,笑得肆意自然。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萧晏伏案翻着典籍,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阅过密密麻麻的字,外头烟花还在盛放,他却无心观赏,甚至觉得烦闷。
  一想到远在边塞的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懑地合上书籍,目光呆滞地盯着桌上那小小的玉剑。
  那玉剑制作精巧,用得也是上等的白脂玉雕刻而成,再精美珍贵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浮云尔尔,而这东西贵就贵在送的人是赫连云庭。
  那是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每天都要上太傅的课,反反复复学那些他并不感兴趣的课程,可不学的话又当不了合格的储君,更坐不上那天子之位。
  虽是这样想,可还抵不过那昏昏欲睡的毛病,太傅一开口,路过的阿猫阿狗都要睡上一睡,实在难熬。
  作为侍读的沈南初对此也没辙,日日看着犯困的太子殿下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于是,赫连云庭便扬言只要太子殿下能好好上课,便亲送他最想要的宝剑,绝不食言。
  萧晏一听,自然就来了劲,仿佛浑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神秘力量,困也不困了,学得速度也是飞快。
  赫连云庭依言送出那宝剑,萧晏刚接到手的时候都愣了许久,他要的可是真的剑,怎么只是用玉雕刻的小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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