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坊主

  绮梦坊说到底也曾是凉州第一花楼,所以即便隔了两年再次开张,也还是有不少从前的老主顾来捧场。
  只是那些男人沾了些酒便忘乎所以,拉着个花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欲行禽兽之事。
  绮梦坊虽做的就是这档子生意,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太不合适了。
  龟公见状上前赔着笑:“郎君喝醉了,小人命人扶你回房歇息吧。”
  男人将龟公一搡,不耐道:“滚滚滚!别打扰本郎君的好事。”
  接着转头将身下花娘的衣裳扯开大半,露出里头水红色的小衣。
  今日第一次开张,这花娘也是首次陪客,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大声喊叫,祈求有人帮她。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对着那醉汉道。
  “杨郎君你行不行啊?人家娘子都在叫救命了,你还不快救救她啊哈哈哈哈!”
  话语中带着数不尽的下流与调笑。
  杨郎君见自己被人笑话,也恼了,身下的花娘又在不停挣扎,他当即一巴掌扇上去。
  “你个贱人装什么?你不就是卖这个的吗?难不成还装起良家女子来了?”
  说罢就又将她身上的衣裳撕掉一件。
  旁边看热闹的男人恨不得花娘被撕光了才好,纷纷在一旁助威。
  “对对对,就是这样!!!再撕再撕!哈哈哈哈!”
  “杨郎君快点儿啊!我要看的还在那下头呢!”
  那些充满恶意的淫笑声围绕在花娘的耳边,听得她头晕目眩,恶心欲死。
  眼看身上最后一件遮羞之物也要被扯下,她绝望地闭上眼,准备咬舌自尽。
  下一刻,身上却是一轻。
  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原本还压在她身上的醉汉不知被谁给一掌打飞,将桌椅酒盏都打碎了一大片。
  花娘正欲看清帮她的是谁,一件宽大的茶褐色僧袍就将她兜头盖住,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耳畔传来一声。
  “阿弥陀佛。”
  汝空一身深褐色里衣站在堂中,平静无波地看着倒地的杨郎君。
  杨郎君躺在地上,被这一掌打得也醒了酒,捂着胸口站起身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坏我好事!”
  汝空双手合十:“贫僧只是个出家人。”
  “我呸!”杨郎君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你一个和尚来花楼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开开荤,破个女戒?”
  众人听罢,纷纷大笑起来。
  汝空充耳不闻,只捻动手中的佛珠。
  见他跟块石头一样挡在花娘身前,杨郎君想起刚才那一掌心头有点发怵。
  大喊道:“龟公呢!”
  龟公连忙上前:“郎君什么事儿?”
  杨郎君听罢,一口血沫啐在龟公脸上:“什么事儿?老子都被打出血了你问我什么事儿?你这绮梦坊里头的客人被打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赶快给这和尚赶出去!”
  “这事儿恐怕得红姨才能做得了主。”龟公将脸上的唾沫擦去,为难道。
  “红姨?那红姨在哪儿呢?给我出来!”杨郎君嚷嚷着。
  “郎君,妾身在这儿呢。”
  一道妩媚娇柔的声音自二楼传来。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倚在漆栏上,素手执着把白羽扇子轻轻扇着。
  站在人群之中的汝空也抬眸望去,直直对上柳姒幽深的双眼。
  她淡淡回望,而后修长的手朝他轻轻一指:“来人呐,将这个不知礼数的和尚给我绑起来。”
  话音落下,一群拿着棍子的壮汉不知从何处出现,朝汝空而去。
  这次汝空并未还手,而是有意往人群中蹿。
  那些客人见状立刻四散而逃。
  “哐当”一声,桌椅被棍棒打翻。
  柳姒“哎呀”一声:“你们小心些,别将东西打坏了!”
  汝空在坊中上蹿下跳,那些壮汉根本追不上他,反倒被戏弄了好一番。
  而他所到之处必是客人站立之地,似乎借此让壮汉们不敢放开了追。
  坊中的客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为了不被误伤,干脆全都离开了绮梦坊。
  龟公拦都拦不下来,一个儿劲儿地赔礼道歉。
  等到汝空终于跳窗而逃,才发现原本宾客如云的绮梦坊,如今连一个外人都没有。
  那些客人尽都走了!
  龟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直哭:“哎哟,我的银子哟!这人都走了,哎哟!那该死的和尚诶!”
  柳姒走下二楼,掏了掏耳朵:“吵死了。”
  龟公听罢偷瞄了她一眼,继而抹着眼泪:“红姨,你怎么还不慌不忙的?坊主可是说了,今日开坊的事要是办砸了,我们全都得完蛋啊!哎哟哟!”
  坊主?
  柳姒一顿。
  这绮梦坊不是就红姨在负责吗?哪儿还来的坊主?
  像是为了印证龟公的话,下一刻,有人匆忙跑进来:“红姨,坊主来了!”
  “什么!”
  龟公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来回踱步嘴里念叨:“遭了遭了,坊主定是知道了,完蛋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还不等他找柳姒商量对策,便见几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些人俱一身玄袍斗篷,面上戴着恶鬼獠牙的面具,诡异感扑面而来。
  他们走到堂中停下,侧身从中间让开一道两人宽的小道。
  一道身影缓缓而至。
  那人与先前的几人有所不同。
  一身玄金色暗纹斗袍,面上是一副鹰式的金色面具。
  这与众不同的气势,一看便知他就是坊主。
  柳姒顺着绮梦坊中的人跪在地上齐声道:“见过坊主。”
  坊主的声音沙哑,雌雄莫辨:“一群废物。”
  众人头更低了,惶恐道:“坊主息怒。”
  他掀了袍摆坐在宽椅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龟公爬到坊主足边,战战兢兢回道:“回坊主,方才有个和尚突然闯进来闹事,手底下的人都打不过他,这才把客人都给惊走了,还望坊主恕罪!”
  坊主转了转指间暗戒:“那和尚长什么模样?”
  龟公回道:“那和尚长得极为好看,小人见过这么多人,能与他容貌相当的不过一二。”
  坊主听罢,沉默半晌。
  少顷,他将目光定定落在柳姒身上:“红姨。”
  柳姒连忙应声:“在。”
  “你可知道那和尚的来历?”
  柳姒斟酌:“妾身前几日在姑臧时听说贾家主府中也闯入过一个模样俊美,武功高强的和尚,莫非……”
  坊主沉声打断她的话:“姑臧城的和尚如何会来昌松的花楼闹事?除非,是有人指使;亦或是,这绮梦坊中……
  “出了奸细。”
  话音落下,整个绮梦坊中鸦雀无声。
  他站起身,缓缓地走着,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所有人的心都随他的脚步紧绷着。
  柳姒垂眸,看着他的足靴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站定。
  闭了闭目,小心地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柳姒在想:如果暴露以后,带着张轻羽与陈芳全身而退的机会有多大。
  最后她得出的结果是:没有机会。
  这个突然出现的坊主是她始料未及的。
  毕竟据她调查,绮梦坊中并未有过什么坊主,那这个坊主又是从何而来?
  “红姨。”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
  她听见坊主问:“二十个祭口可都备好了?”
  “全都已备齐。”
  “很好。”坊主拿出一块铜牌交于她,“明夜,你便亲自派人将那些祭口送到老地方。”
  柳姒握着铜牌的手一紧:“不是说的初一么?为何改成明日了?”
  岂料坊主说的话却令柳姒心头不安。
  只听他说:“坊中已有人浑水摸鱼溜了进来,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提前些好;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你只管安心去就是。”
  “是。”
  交代完要事,坊主径直离开绮梦坊。
  柳姒看着手中画着老鹰纹样的铜牌,陷入了沉思。
  因为红姨曾对她说:
  所有被送到海子滩镇的女子都有另一个称呼。
  叫做“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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