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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甘愿赴死

  南倾微微颔首,“您客气了。”
  话落,她转身进入更衣室,换好了衣服便越过霍巍生,穿过冰冷死寂的长廊,朝着左手边第一间入殓室而去。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南倾抬眸,入殓室内只有入殓台亮着白炽灯冰冷的光,入殓台上躺着一具白布盖着的遗体,白布刚盖上去不久,此刻再一次被血水浸染。
  寂静而压抑的环境中,南倾迈开腿,步伐平静的越过门槛走进去。
  余光看到跟过来的霍巍生,她垂下眼眸,转身的同时关闭了大门。
  老馆主离开,殡仪馆遣散了除了秦叔以外的所有人。
  此刻,只有南倾一人站在入殓室内,好在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孤军奋战。
  她迈开腿,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的靠近入殓台。
  直到在逝者身旁站定,内心逐渐安定。
  隔着白布,能感知到的只有血腥味与隐隐的火药味。
  南倾见过霍老二生前的模样,霍家老爷子离世时,霍家所有人都来了。
  这个霍家名义上真正的嫡子,谦逊温和,眉眼里总是带着淡然。
  相比起身藏戾气的霍巍生和霍老三,霍老二不像黑道培养出来的,更像是一个世家之子,坦荡如砥。
  见到南倾时,其他人或多或少质疑,投来的目光锋锐压迫,唯独霍老二。
  他看着当时年仅15岁的南倾,温和一笑,“这就是老馆主的关门弟子南倾吧,15岁能站在这儿,很了不起。”
  南倾依稀记得,这个世人皆赞的君子,终其一生都在做着照拂他人的善事。
  他未娶妻,身上的钱大多用于慈善,有着超然的地位,却总是一身素衣风轻云淡。
  微微后退一步,南倾朝着霍老二的遗体九十度鞠躬,嗓音一贯的平静:“冒犯了。”
  话落,她站起身,掀开沾了血的白布。
  入目是一片猩红与不堪。
  霍老二依旧是那身素衣,身体却四分五裂,几乎拼凑不全。
  刀伤枪伤,皮肉大块大块的外翻,骨头碎裂。
  枪伤处皮肉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向空气中散发着脓臭味。
  那张脸,被一刀斜着从眉骨到嘴角彻底劈开,沾满血的面容刀口狰狞,看不出原本的温慈。
  南倾的目光移到他手上,那里拽着一块什么。
  她上前,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被僵硬的尸体紧紧的拽着,南倾只能透过沾满鲜血的指缝,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启”字。
  这是霍巍生给他求的护身符。
  南倾抿唇,目光幽沉的盯着这只手。
  直至死亡的最后一刻,霍老二手中都还握着霍巍生送给他的护身符。
  冰冷空旷的入殓室内,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响起。
  南倾似感叹,似疑问:“值得吗?”
  她盯着霍老二这副惨烈的躯体,眸光悲慈。
  或许,没有值不值得。
  在别人看来替霍老二惋惜的结果,于他而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必死的局。
  他是霍家对外承认的嫡子,也是港城人人敬重的霍先生。
  可他向来无心权势,更像是本该生在世家的文曲星,投错了胎进入黑道世家。
  他聪明,睿智,有谋略,若做霍家掌权人,也不会差。
  但,他向来无心争夺,对他而言,霍家应该掌控在霍巍生手中。
  他的性子杀伐狠戾,阴沉冷血,能带着霍家走更远。
  霍家可以没有霍老二,但不能没有霍巍生。
  他选择赴死。
  可,那点迷药当真能放倒霍巍生吗?
  南倾想到刚进门时,霍巍生幽沉眸中的色彩,缓缓勾唇。
  没有谁对谁错,他们都默认了彼此的选择罢了。
  南倾面无表情的取出各种工具摆放好。
  然后熟练的、不疾不徐的开始处理遗体。
  清洗、拼凑、缝合……
  内心的杂念被一一摒弃,空旷黑暗的环境下,头顶的玻璃窗投射出窗外破晓的天。
  阳光洒落下来,洒在南倾头顶。
  白炽灯依旧亮着,冰冷的光打在遗体上。
  南倾手中针线穿梭过伤口,一一缝合。
  她在尽最大的努力,还给霍老二这个体面了一生的君子,最后的体面。
  结束一切,已经是五个多小时以后。
  保持一个动作太久,缓过来时,浑身僵硬。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南倾将工作放在一旁,按住颤抖的手,深深看了霍老二被修复的面容一眼。
  这张脸,南倾没看照片,按照她印象中,霍老二谦逊温和的模样,完成了还原。
  窗外阳光移位,随着她后退,光落在霍老二遗体上,照得他更加充满神性。
  半晌,南倾后退一步,双手合十,九十度鞠躬:“一路走好。”
  片刻的停顿,她站起身,脸上最后一抹悲伤被抚平,转身走到大门。
  随着她按下按钮,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除了守家的霍老三以外,霍巍生和霍老四以及霍家重要成员都在这儿。
  门一点点打开,南倾抬眸,看着这一张张逐渐清晰的脸。
  有悲伤、有走神、有疲惫、也有冷漠。
  她勾唇,垂眸,侧身。
  “送他最后一程吧。”
  霍巍生站在最中央,经过南倾身旁时,朝她微微颔首:“辛苦。”
  南倾垂眸,做了个“请”的动作。
  霍巍生进去,霍老四也赶紧跟上。
  经过南倾身边时,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南倾身上。
  南倾没看他,迈开腿直接走了出去。
  与霍家人擦肩而过,然后脊背笔挺的站在门外。
  光整片从头顶洒进来。
  暖意将她包裹,南倾皮肉放松,随着身后大门关闭,突然轻笑一声。
  人性啊,真是神奇又复杂。
  有人心甘情愿赴死,有人真情实感缅怀。
  没有好坏定论,只看立场选择。
  她抬手,看着阳光之下透着红色的手,鼻子微酸。
  没有老馆主,很多话都没法说了,没有自己的那些年,老馆主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看过了太多东西,懂了很多,也逐渐明白,为何老馆主总是以悲悯看众生。
  为何很多事,他只告诉她:“看破不一定要说破,做这一行的,要学会过眼就忘。”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换个角度,孰知好坏?
  暖意穿透手掌,南倾缓缓收回手。
  突然想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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