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月有阴晴圆缺
周瑞站稳脚跟，踩着橙黄色的干燥土壤，朝修士走去。
“嘿，兄弟，你知道这边是哪里吗？”
他挥着手，在那个怔愣的修士面前摆了摆。
不料那修士仿佛视若无睹，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径自走向远方。
他一惊，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确实周身没有任何异样，瞬间就猜测出了这大概是类似于记忆片段之类的场景。
周瑞汗颜：......合着是必备过场动画剧情不允许跳过是吧。
他只得跟上对方的脚步，去看看这人到底要去哪里。
没过多久，周瑞看见前方有一个相当熟悉的东西矗立在此地。
居然是秘境大门！
修士快步走上前，原地一变竟有十丈之高，比之前开门十二人还要高上三倍有余。
他周身衣物尽数损毁，赤身裸体立于天穹，双手一抬推向秘境大门。
秘境大门在他的全力以赴的推动下微微有些震动，但还是屹立于此，没有任何要开启的迹象。
他推了三天三夜，头顶紫色天空从大亮到深灰，夜晚的月亮居然有三个。
它们绿油油的，不知上面有什么东西。
周瑞心生震撼，三颗月亮，这必然不是自己穿越的星球。
因为那个修仙的星球跟地球的环境基本一样，都只有一个月亮。
这个秘境大门，多半就是连接修仙星球跟其他星球的传送门，而所谓秘境，不过是各个未知星球罢了！
那巨人终于力竭，如一座巨山崩塌，那庞然大物像是慢动作一样倾斜，最终重重地砸在土地之上。
整个星球仿佛都震了一震。
土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巨坑，烟尘四起，人与门的战斗，最终以失败告终。
修士跌落在地，他的身形逐渐缩小，最终只缩成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类的体型。
他转过脸，恰巧看到自己走开之前的绿色小苗在他耳畔。
那最普通不过的小树苗在这惊天动地的大震荡下居然侥幸地毫发无损，实在是一种奇迹。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他哽咽道：“小苗，他们把我们忘在这里，我们多半是回不去了。”
周瑞蹲在他们周围，看着这个星球上唯二的两个生命默然。
很快修士就振作起来，给自己加油打气：
“小苗，即使这秘境之中就剩下我们两个，我们也不能放弃，不就是五百年吗？等等就过了。”
“那帮孙子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在，然后从外面打开秘境大门，让我们回去的。”
“到时候我就把你种进最棒的肥料里，让你天天喝灵水。”
“咱俩就相依为命，熬过这段时间吧。”
修士从自己老旧的储物袋中翻出能用的东西，开始搭建在这里的第一个家。
他用石头做墙壁，用曾经吃过的动物骨头做屋檐。
他每天给小苗滴一滴在秘境之外获得的灵液。
这可是好东西，之前他洗髓的时候都不太舍得用。
小苗的叶片抖动了一下，根部飞快地吸吮着充满灵气的液体，慢慢抽条了一点点。
修士大喜，抚摸着小苗的叶子：“你快快长大，若是能有灵就更好了。我们说说话，也不至于待我出去之后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苗似乎听得懂似的，轻轻抖了抖叶子。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周瑞看着修士每天月亮出来之时就在石壁上刻印一条痕迹。
小苗吸取了灵液中的灵气，逐渐长成一棵树，从树的旁边慢慢生出一条很小的小溪。
修士好似有了盼头，他每日给小树倒的灵液更多，自己却逐渐形容枯槁，仿佛哺育这树吸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不知过了多久，对于周瑞来讲，这日复一日他好像没有什么时间上的概念，就是仅仅看着这一人一树的互动，眨眼就能过去。
而对于修士就不一样了，两百年之后，他随身带的丹药和灵液已经消耗殆尽。
他从最开始能变身身高十丈巨人的强壮体修，已然成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形象。
修士逐渐开始不再跟树说话，转而自己喃喃自语，昂头望天一看就是数十个时辰。
他也不再刻印时间，一天或者几天，几月几年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树却汲取着残存灵液的养分，和那股几乎不能称得上小溪的水流，坚强地愈长愈大。
整个星球只剩下紫红色的天空和橙色的大地在交相辉映，时而有风吹过将树叶卷起又落下。
直到有一天，修士从不知坐了多久的地上站起。
他趔趄了一下，然后扶着早就长成参天大树的小苗。
将树叶揪下一把，放在嘴里咀嚼，然后他不屑地吐了出来。
修士对着树绕了一圈，喃喃如跟情人的对话：“小苗，你怎么不说话啊。”
“小苗，你什么时候能有灵啊。”
“小苗，你爱我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生锈的剑将树干剜出一个洞，将树叶碾碎拌着水把洞口抹匀。
然后挺身把自己那活儿放了进去运动。
一边动作一边说：“你爱我吗？小苗？”
“我好爱你！我好爱你！”
周瑞在一旁看得目瞪狗呆，完全没预料到事情如此发展！
连忙转过身去，当自己就是普通的一团空气。
身后传来修士的独角戏让他三观碎了一地，面露难堪不知如何是好。
从那之后，修士仿佛来了精神，他不再跟树说话了，直接在月亮升起时步入正题。
周瑞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鼻观眼眼观心，装模作样当作自己并不存在。
终于有一天，那修士停下了动作。
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在那树干上，长了一颗巨大的树瘤。
那树瘤仿佛有生命一般地在干枯的树皮下面跳动着。
修士将树皮剖开，里面一个绿色的心脏用藤蔓连着树干内部掉落出来。
他愣了愣，然后如获珍宝一般将绿色的心脏捧起，对树发癫：
“看啊小苗，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啊！”
树被剖开的地方流淌着液体，却仍然像之前的几百年一样，安静地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但修士仿佛有了主心骨，他日日抱着那个心脏，当做自己的孩子。
心脏脱离了树的本体后开始逐渐腐烂，散发出一种树木发酵的酸味。
修士充耳不闻，抱着自己的孩子日日说话，想把他教成会跑会跳的样子。
周瑞看着心脏日益腐烂和修士疯魔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对待。
直到有一天，那绿色心脏化作一滩脓水，从他给孩子准备的襁褓里化走了。
伴随着血沫肉碎，蒸腾着带起一丝尚存的生命的热气，在他的手臂里，他的面前，脓水自由了一样回到了橙色的大地。
修士彻底疯了。
他又开始对着树做同样的事情，这次的目的非常明确，他要再次创造一个自己的“孩子”。
第二个第三个肉瘤在树上长出，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活得长久。
他把快要死掉的绿色心脏割开，吸吮里面的鲜血和汁液，大口啃食撕扯肉体，美名其曰让孩子回到父亲的怀抱。
又把那些富有生命力的新鲜心脏当做树的替身，行所谓夫妻之事。
树上长肉瘤，绿色心脏中再诞生心脏。
逐渐这个橙紫色的荒芜星球出现了本土生命。
忽然有一天，那永远屹立在边界的秘境之门的身形好像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它开始透明，开始从上而下逐渐消失。
修士赤脚披头散发地飞奔到秘境之门脚下，最后一次试着推开那好似天一样高的大门。
也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秘境之门毫无动静。
不过这次跟上次唯一的区别在于，秘境之门彻底消失了。
原来这秘境之门，五百年换一次出现地点，这次也不知要在何处才能找到。
修士跪在土地上，双手拽住自己的头发嘶哑地喊叫，却从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头发伴随着发根的鲜血从头皮上扯了下来，白花花的落了一地。
他回到了大树旁边。
又一次，什么也不说的，坐在那里仰望着紫色的天空。
在他脚旁，绿色的心脏咕涌着，缓缓爬动。
互相用藤蔓交缠，连成一个又一个的结，钻入地下。
有些留在地面上，也有生出肉膜，在低空慢慢滑翔。
他枯坐着，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感到身体很轻，非常轻。
他看到自己从身体里脱出，有一根粗麻布搓成的绳一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牵着那条绳，绳子将他往上拉，一直拉。
他好像终于从天空中脱出，从上方俯视着那颗橙紫色的星球。
周瑞跟在他身边，也一起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只见那星河浩瀚如散落在空中的细碎宝石，散发着奇异的光彩惹人入胜。
无垠长空万丈深，浩瀚星河交替辰。
星斗漫天周复始，不见故土何处寻。
周瑞不由潸然泪下，回首一看那修士，却也目光从呆愣回归澄澈，好似忽然清明起来。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星球中心传来，二人还未将这宇宙看够，就被强行拉回。
只见那修士肉身上已然落了一层叶片，不知过了多久。
而这一方土地，却好似地球一般，有水，有树，有了生命活动的痕迹。
那天空好似也开始变得浅淡，由浓烈的紫色变成了蓝。
修士抬头望向这片与自己家乡相似的奇异土地，知晓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畜生不如之事。
泪水顺着眼角沟壑缓缓滴落。
他对准自己的喉咙，拿着生锈的铁剑轻轻一抹，为数不多的鲜红血液流淌而出，顺着脖颈滴落在草地上。
被那些叶片吸收殆尽。
他的尸首开始沉入大地，将周围的一切形成一个小小的球形，笼罩住由自己诞生的罪恶生命。
作为一个父亲，呵护住自己的孩子们。
他将陪他度过千百年的小苗，一同带到了地底，由自己的灵气供养，让它成为秘境核心。
而他的肉身开始膨胀，十丈，二十丈，三十丈，像一座小山丘，将这个秘密压在身底。
以这座山为中心，出现一个小小的空间，这里山清水秀，生命蓬勃发展，好似与外面那可怖的橙色大地紫色天空完全划开了界限。
这世上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总是令人意想不到，也总是在生命到达一个拐角时，悄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