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父母
前方那扇熟悉的门虚虚掩着，显然是有人在家。
周瑞却有些近乡思怯，莫名有种不敢去推开的感觉。
他鼓足了勇气，敲了敲门扉：“爹，娘，小瑞回来了。”
没人回应，他便推开门，一脚踏进宅子里。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前方几处烛光在闪耀着。烛光打在一个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倒映出模糊的影子。
那人身形单薄，一身素衣，头发乱蓬蓬的，在烛光的照耀下周瑞甚至还能看到她身上的白衣有些血迹。
周瑞再也绷不住了，他跑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那人身侧，颤巍巍地喊道：
“娘，小瑞回来了。”
“小瑞回来晚了。”
妇人抬头，露出枯黄的脸，眼神像是一滩死水般宁静：
“小瑞吗？来看你爹。”
她抬手指了指前面黑洞洞的东西，烛光太黯淡了周瑞这才辨识出来，这是一口长方形的黑色木棺。
如同一道闪电直直击中周瑞的天灵盖，他大脑空白，手指发抖，看着头发花白苍老脆弱的母亲依偎在黑色的棺木旁边，这一幕的冲击和父亲去世带来的强烈刺激好像直接抽走了他的魂魄。
他好像在高空中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看着面前滑稽的一幕，明明他在那么努力地救别人的性命，而回到家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晚来一步提前躺进棺椁。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为......为什么？”
不，不对......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
他注意到了娘手腕缠绕的白纱布上渗出血液，想必娘也有受伤。
周瑞连忙牵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运送过去帮助她修复。
只一瞬，她身上因核爆的灵吸带来的伤口全部都恢复了。
周瑞做完手上的工作，抬头看她，却看见娘满脸惊恐的表情，仿佛不认识一样看着自己。
周瑞愣住，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娘......”
下一刻却看见娘跌跌撞撞地起身，狠狠用力推了一把周瑞的肩膀。
周瑞顺着她的力度坐在地上，像儿时一样昂头看着她，但她的脸已经没有儿时那么年轻了，两鬓生出了白发，眉上已经有了皱纹。
好陌生。
“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
“如果你早一天回来周鸿就不会死了！”
许念柏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眼泪顺着脸滴落下来。
“周鸿他本就有修为，那天在打铁的时候炼炉里的灵石又爆炸了，他伤得那么重还吊着一口气，一直到昨晚才咽下去。”
“你哪怕早回来一天！哪怕一天！你爹的命就保住了！”
周瑞仰头看着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呆呆看着，失魂落魄。
“从你五岁离开家，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你都在修仙界只回来过一次。”
对不起，妈妈，我应该多回来看看你们。
“别人家的孩子知道陪在父母身边，你呢？我都不记得跟你有多少交流。”
对不起，妈妈，我应该多和你们说说话。
“周瑞！你为什么不承担作为家中一份子的责任？你为什么不多陪陪我们？”
对不起，妈妈，我会承担我的责任的，请相信我，后半生我养你。
“你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一点贡献都不出，十几年来不见人影，你心里不愧疚吗？”
对不起，妈妈，我的愧疚已经要杀死我了。
“你真是我生的吗？”
许念柏满心满眼都是失望，昏暗的烛光下她好像从地府里飘出来的一缕幽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瑞：
“你爹死了，你为什么没有流泪？你为什么不哭？你还有感情吗？”
周瑞想说话，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哭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干燥的。
“周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走吧，我无法面对你。”
“就当我们两口子没生过你这么个儿子。”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忽然袭上周瑞的心头，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拉住许念柏的衣角：“娘......”
许念柏嫌恶地躲了过去：
“别碰我！”
“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城里明日第二批北迁的队伍就要走了，我不等了，我今晚就立刻离开，你在这屋留着吧。”
“不不不......娘我不是”周瑞说话颠三倒四，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我走，我走。”
他慢慢往外挪动，回头想要看一眼许念柏，但对方只是冷淡地跪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周瑞登时眼泪夺眶而出，他再不敢回头看，他害怕自己完全会失控。
如果娘对自己的态度是这样，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他几乎是逃窜一样跑到宅子外，靠在外墙上脱力地滑落到地面上，把脸埋到膝盖里哭泣。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爹娘对不起，是他来晚了。
周瑞抬起头，他眼中的光亮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救那些回程时的人，是否他能赶在爹去世之前救下爹的性命？如果救下爹的性命，爹是否会责备他为什么不救那些无辜的人？
什么叫做责任呢？
他救下其他人是他的责任吗？娘对责任到底是怎么定义的呢？只有为她和爹负责就是履行了责任吗？只有在家里陪伴他们就是承担了责任吗？
如果社会责任与个人家庭责任对立的话，那到底履行哪个责任才是对的呢？
哭着哭着，周瑞冷静下来。
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娘的做法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说的，她也没有错，但是自己也没有做错。
他抹干眼泪，从储物袋中拿出全部的银两来，虽然每个月都会给爹娘寄灵石和银子，但现在大不如前，没了爹，娘的生活只会更艰难。
他在银子袋里放进足够娘自保的符箓，这样能保证她至少在北迁的路上是安全不被人欺负的。
他从墙根儿站起身，把银袋子小心翼翼放在院墙里保证娘一出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周瑞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无论如何，他会拼尽全力，救每一个在这场浩劫里以他能力能救的所有人。
这也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