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糕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冬绪家的小院里，槐树结出一串串金色的槐角，随风飘动着散落满院。
那是像花又不像花的落蕊，落下来铺了满地，像毯子一样散发着秋的光辉。
树上传来呕哑嘲哳的歌声，与美丽的风景格格不入。
雪糕正盘旋在槐树上，时不时就要来一首刺耳的乐章。
而美丽的小院里，今日格外忙碌，许多达官显贵纷纷派人送来了贺礼。
可惜的是，他们连一睹院内风光的机会都没有，全被拒之门外。
冬绪一概不收，甚至在门口立了个牌子，写着：拒礼不收，万望海涵。
清山书院的治理，并不简单，冬绪在书房里整理着送来的公文。
他偶尔会看向窗外，看着那一地金黄的落蕊，和自在盘旋的雪糕。
“绪哥儿，老奴将地上扫扫吧。”
刘妈妈拿着扫帚，指着一地落蕊说道。
冬绪只是看着还在风中洋洋洒洒的槐树沉默。
他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扫了还会落，落了又要扫，倒不如不扫了。
多美啊，踩上去也软软的。
这满地落蕊静谧无言，只有你真正踏足的那一刻，才能感受到它的柔软和香味。
雪糕打理着自己的羽毛，从树上飞落，飞到冬绪窗前。
“呆子，我的坚果呢。”
雪糕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
冬绪从桌上拿出一盒坚果，放到雪糕面前。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但目光却是柔和的，并不冰冷。
他不反感雪糕的无礼，也不讨厌雪糕叫自己呆子。
他对这只鹦鹉，有着无底的纵容。
因为雪糕是他的家人。
要是说起冬绪与雪糕的故事，那还是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
雪糕是冬绪在家道中落后，跋山涉水的路途上遇到的。
雪糕是被江南某个富商丢弃的，它很倔，很骄傲，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
他不肯学着富商教的话取悦人们，一心想逃离，想飞走，想自由。
他的羽毛被剪短，利爪被磨平，尖尖的鸟喙也被剪断出血。
他会说话，却不愿意说，最后被无情的丢弃。
他以为自己终于自由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离开。
可他的鸟喙被剪断，没办法觅食，羽毛被剪短，更无法飞行。
他奄奄一息，只能等死。
他已经不像一只真正的鸟了。
雪糕躲在无人问津的垃圾堆，已经没有力气去到更远的地方。
心灰意冷之际，有个毛头小子扒开垃圾堆，跟它视线相对。
雪糕没有理会他，也不指望这个小孩能救他。
但它还是得救了，被年少的冬绪带走。
冬绪那时并不宽裕，但他没有想过别的，只是觉得雪糕很可怜。
他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就带走雪糕，一路上边赶路边悉心照料。
冬绪给雪糕取了名字，其实一开始雪糕不喜欢这个名字。
雪糕，听着就不太霸气。
可是冬绪说，有了名字就是家人，雪糕那一刻就突然接受了。
他感受着冬绪的善意和温暖，关于家人二字，他渴望又感到害怕。
他害怕被丢下，心里纠结着想要离开。
可他还是接受了这个名字，鬼使神差的。
他其实明白，信任人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而建立羁绊就要承担风险。
再次被丢下会怎样呢？
雪糕不敢想，只是刻意保持着跟冬绪的距离。
冬绪看不出雪糕的思绪，他只是带着弟弟和雪糕跋山涉水，像养了两个孩子一样。
来到皇城，冬绪靠写字卖画挣钱，每天既要学习又要搞钱。
但他始终没有怨言，只是沉默的做了很多。
雪糕默默观察着冬绪，他那时从没有表露过自己会说话。
可是冬绪对他真的很好，不仅救他治他，还很辛苦的给他更好的生活。
雪糕见证他的刻苦勤奋，也把一切看在眼里。
雪糕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丢下自己呢？
雪糕以为，不会说话就要被丢弃，因为他从前不愿意说话，所以他被无情的丢下。
可是冬绪没有，冬绪没有抛下他。
冬绪不爱说话，冬绪的弟弟更是跟雪糕一样不会说话。
冬绪从没有因为这个，抛弃雪糕和弟弟。
雪糕其实都看在眼里，他其实很想跟冬绪说话，但他始终不敢。
那时雪糕的鸟喙也重新生长，羽毛也长好了，它可以自在飞翔。
他明白冬绪对自己很好，可是他还是很害怕，他还是想要飞。
他想就装作一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小鸟，悄悄离开。
假装自己没有感情，离开时也不用那么愧疚。
他本已经做好准备离开，可飞走的那晚，他听见了有几个人密谋着什么。
他们想在科考换掉冬绪的考卷。
雪糕明白，如果自己不管不顾，那么冬绪为之努力的科考，将会被这些人毁掉。
他焦急的来回踱步，一边是自由，一边是冬绪的前程。
他只犹豫了一秒，就飞到了冬绪房中。
那是冬绪第一次听见雪糕说话。
“呆子！有人想害你！”
那也是雪糕第一次对人类说话。
他心中的害怕和惶恐，在冬绪的前程面前消散。
他明白，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宁愿被当做白眼狼，也不想看着冬绪的努力白费。
可雪糕看不到冬绪的惊讶，他以为看到自己说话冬绪会震惊的。
冬绪只是平静的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跟冬绪说了听到的，帮冬绪度过了这次难关。
事后，他跟冬绪说，他想要离开。
他以为冬绪会怪他，会觉得他是白眼狼。
可是冬绪只是那样平静。
“飞吧，鸟儿就应该自由的飞。”
“但你受委屈就回来。”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冬绪很少说话，那也是雪糕听到冬绪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雪糕很难说出他那时的心情。
他得到了自由，且不用背负自私的罪名。
他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
可是，冬绪说，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雪糕那一刻怎么都无法张开翅膀。
他心里情绪万千，那是远比剪羽更让他无法飞翔的东西。
叫感情。
是从什么时候呢？
从有名字那一刻吗？还是开口说话那一瞬间。
或是从冬绪说这些话的时候呢？
雪糕不知道，但他真的突然不想走了。
或许那些一起经历过的一点一滴里，他就早已给自己种下了情感的种子。
他早就没办法离开了，他已经有家了。
有家人，有感情。
雪糕不知道，自由之后要去哪里呢？
又有什么值得他跋山涉水呢？
他在这里得到了温暖和爱，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也没有受制于人。
他其实一直都是自由的。
冬绪无论多苦多困难，也都没有抛弃过他。
雪糕其实明白，自己想要走，只是恐惧作祟。
其实他早就不想离开了。
一人一鸟的故事，也许并不精彩，也不够跌宕起伏。
但爱和情感本就是细水长流的。
有的东西你抓的越紧，就越会适得其反。
倒不如放开手，沉默的给予爱和自由。
不必强留，羽翼丰满的鸟儿就应该自在飞翔，他们从不真正属于谁。
当他领略过自由飞翔，看过山川大江，却还是愿意回到你的手掌。
那一刻，他才真的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