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斩沈三平秽事 包行恭搅乱杏花村

  包行恭为人精细,闻得那咳嗽声不似女子所发,便在窗外屏息倾听。
  只听一男子刚说了“嫂嫂”二字,苏氏便惊惶道:“哎呀,窗外好似有人影。”
  行恭知晓自己此举失于谨慎,当即飞身跃上屋顶,俯身细听。
  苏氏“呀”地推开窗,说道:“没有什么。”
  那男子道:“我说是猫,你偏不信。那遮檐板上怎会站人?”
  苏氏关窗道:“沈郎,你不知包叔叔学过剑术,是个有本事的人。”
  行恭听了,心中已然明了,随后便回了厢房,暗自思量:
  “哥哥这般良善之人,竟遇如此淫荡妇人。我不知也就罢了,既然知晓,怎能坐视不管?将来难免被奸夫淫妇所算。若等寄安回来,告知此事,恐多有不便。此举万万不可,反倒会害了他性命。又要顾全他颜面,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片刻,不禁自嘲:
  “我怎这般愚笨!如此行事,便是万全之策。此人姓沈,却不知其名。只是我不认得他,稍待他出来,认清其面容,方可行动。”
  四更过后,包行恭跳上瓦房,于后门对面的女贞子树上静候。然而,不见沈三出来。直至东方渐白,红日将升,他无奈返回厢房,暗自琢磨:
  “怎不见他出来?难道从大门走了?莫非这人整日匿于楼头?”
  沈三连住了三日。正月十七,四更时分,行恭又上树等待。忽闻开门声,只见王妈妈送一年轻人出来,关上门后,那年轻人低头向西而去。包行恭跳下跟踪。行至离城半里处,有一塘岸,一面沿官塘,一面是松林,此地叫南塘,空旷无人。行恭于松林中抢先,待年轻人经过,从林里冲出,如抓小鸡般将其提至林内。
  沈三见他浑身黑色,紧装扎束,腰间佩剑,还当是歹人,忙道:
  “好汉,你要银子,只管搜去,莫伤我性命。”
  包行恭道:“我不要银子,只要你的命!”
  言罢,抽出宝剑。
  沈三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道:
  “好汉饶命!可怜我世代单传,尚无子嗣,妻尚年轻,家中还有八十三岁老母,求好汉饶我性命,往后再不敢去他家了。”
  行恭道:“饶你不难,你将姓名、住处、与孙寄安妻子私通之事,一一说清,我便放你。”
  沈三战战兢兢地道:
  “小人姓沈,名沈醴泉,排行第三。与那苏氏往来,未满一月。”
  包行恭道:“我也对你说了,我乃包行恭,江南苏州人士,与孙寄安八拜之交。本当放你归家,只是我这宝剑,采五金之精英,合龙虎之灵药,炼了三年方才铸成。虽锋利无比,却未曾试过。今日有缘,遇你这仁兄,就当为我开个利市!”
  说完,手起剑落,将沈三斩为两段。剑上血不滞留,果然锋利。他提着沈三首级,扔入塘河,割下其衣角,蘸血于大襟上写了“奸淫妇女,云阳生斩”八字,插剑入鞘,返回孙家。心中无趣:
  “寄安不知何日归来,那嫂子如此淫贱,我住在此间何用?”
  遂写书信辞别,劝寄安在本地营生,莫再远行,免得家中无人照应。封好交与苏氏,便告辞离去。
  苏氏挽留不住,只得由他。
  包行恭走后,苏氏又惊又惧,担忧事情败露,暗自琢磨应对之策,甚至想逃离。王妈在旁也吓得不轻,不停念叨闯了大祸。
  而沈三家人发现他失踪,四处寻找,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传言南塘松林有具无头尸首,身着绣百蝶湖色海青,大襟有血书,言是云阳生所杀。王妈将此事告知苏氏,苏氏满心狐疑,莫非是沈三?又闻沈三家人已去辨认,果真是沈三,只是不见脑袋,襄阳县已出城验尸。
  苏氏大惊,心中悲戚,暗自哭了一场,忽然醒悟,道:“沈三定是被包行恭所杀,怪不得他匆忙离去。”
  王妈妈道:“大娘子怎知是包大爷所杀?”
  苏氏道:“他师父不是叫云阳生么?定是他知晓风声,杀了沈郎,却推在师父身上,让县官不敢深究。”
  原来在陕、鄂一带,十三生声名远扬,令人惧怕。果然,襄阳县见是云阳生所杀,不敢深究,只当例行公事,名义上缉拿凶身,实则做做样子。直至孙寄安归家,行恭已走半月有余。寄安见了辞别书信,便在襄阳开了生药铺,不再远行。
  且放下襄阳之事,单说包行恭辞别苏氏,离开襄阳,沿东路前行。经荆门、武昌,过兴国、九江至漳泽,雇车昼行夜宿。此去江南,要经饶州、休宁、广信、开化等地,一路在赣、皖交界,交错复杂。半月有余,来到兴安县地界,正值仲春,天气和暖。午牌时分,望见前方树林中有面蓝布酒帘。
  包行恭问车夫:“前方是何处?”
  车夫道:“大爷,前面二三里有个大市镇,叫张家堡,乃东西往来要冲。那里车马众多,人口稠密,妓馆青楼林立。爷若喜欢,可在此住几日。此地店铺不亚于南昌,城内多有大客寓,房屋宽敞。晚上有行妓,任客挑选。有几家大酒馆,酒菜上乘,价钱公道。”
  包行恭道:“一个乡镇,怎如此热闹?仅靠过往客商,能有这般生意?”
  车夫道:“爷有所不知。这张家堡叫小景德镇,堡上有数十家窑户,专做上等瓷器。各地客商不到景德镇时,都来此进货。每座碗窑,一年做好几万两银子生意,所以店家买卖好。若只靠过往客商,怎能有如此大的市面?”
  包行恭道:“原来如此。”
  一路闲聊,到了镇上。只见一家茶肆,颇为宽敞。
  包行恭道:“口渴得紧,在此喝杯茶再作打算。”
  便下车,在沿街桌泡了壶茶坐下。
  对面是家酒肆,蓝布帘上写着“杏花村”。门面虽只一间,里面座头不少,饮酒之人进进出出,甚是喧闹。门前系着一匹白马,鞍鞯踏凳,装饰华丽。正看着,店中走出个二十左右的后生,面善,似曾见过。后生见了行恭,上下打量一番,往东去了。不多时,又进店,进门时回头看行恭,也似认得。行恭想了许久,也未想起。
  车夫道:“大爷,对门高粱酒有名。爷若喝酒,何不过去?”
  包行恭道:“你若喜欢,便同去。”
  车夫大喜。
  二人起身,正要去对门,忽听酒店里一阵喧闹。叮叮当当,好似碗盏壶瓶、桌椅翻倒。往里瞧,人头攒动,打得烟尘乱飞,乱作一团。几人飞奔而出,向东跑去,似是叫人。二人便站定观看。不多时,四五十个大汉,手持短棍、铁尺,一拥而入。
  车夫道:“这些人是窑上做工的,最爱打架。他们齐心,若吃亏,一呼百应。今日这两个过客惹了他们,没好果子吃。”
  只听里面打斗声,几间房似都挤满。隔了会儿,里面的人纷纷出来,外面的人还要进,两下挤住。只见一个黑脸大汉,手执两条桌腿,横冲直撞打了出来。众人挡不住,只叫:“别让他跑了!”
  包行恭正要回茶坊,那黑大汉已到面前,不分青红皂白,举起桌腿朝行恭后背打来。行恭刚转身,未及防备,被打个正着,沉重非常,不禁大怒。
  欲知二人交手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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