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事已至此,先睡一觉

  秦君郁在原地缓了片刻,心情沉重。直到下朝的大臣全部走光,他才出甬道。西值门外冷清,只停着东宫的马车。
  阿隼发觉他脸色不太好,猜测年丞相肯定说了些什么,但不敢问。
  秦君郁一语不发,坐进车内。
  阿隼坐在左侧驾驶位上,身后车门紧闭,他叹了口气,调转车头,驶离西值门。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节奏很有规律,行得并不快。
  阿隼身子往后靠了靠,朝里头问:“殿下,我们回府吗?”
  回府,回的是他在宫外的宅子。
  那宅子是他成为太子前居住的府邸,后来搬进东宫,便去得少了。
  里头的人没说话,阿隼知他心情不好,犹豫着要不要再问。
  往日下了朝,殿下一般都是回东宫处理政务,今日却出了宫,可殿下又没有任务吩咐下来,阿隼一时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回府。”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来。
  阿隼应了一声,抽打马臀加快了马车的行驶速度。
  秦府书房。
  侍女端了热茶入内,放到书案上。阿隼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秦君郁抿了口茶,愁眉不展,想到今日朝中发生的事,眉眼间隐隐生出了怒意。
  “殿下。”阿隼敛目垂眉,“人已经审过了,他承认是受人胁迫才接下那三百五十两赃银,但他不知道那些是贤王的人。”
  昨日殿下发现账目异常便让他去拿人,铺子掌柜被压入地牢,还未用刑他便全招了。
  “掌柜的说,来人黑衣蒙面,抬了几箱银子,只说让他暂时保管着,过几日会来取,还亲眼盯着他入了账。
  那人用家人性命做威胁,让他不得告诉任何人,掌柜的吓破胆便将事隐瞒了下来。”
  秦君郁握紧拳头,“是我疏忽了。”
  他气的不是被贤王摆了一道,储位之争本就是腥风血雨,贤王阴险狡诈,会用这么下流的法子完全不意外。
  他气的是他手底下竟有这种背主弃义之辈。
  阿隼解释:“掌柜是新来的,跟着殿下做事才半年有余,况且贤王又用家人性命做威胁,他自然不敢不从。属下会将底下的人肃清一遍,决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秦君郁闭了闭眼,怒气渐渐消散。
  幸好他发现得及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问:“大理寺卿把人带走了吗?”
  皇帝下令让大理寺接手此案,与其有关的人员皆不能放过,一一缉拿审问,掌柜自然难逃一劫。
  阿隼点头,“属下昨天夜里就放他回去了,并且承诺会保护他的家人,他到了大理寺会如实说话的。”
  只要掌柜一口咬定此事与秦君郁无关,贤王等人再怎么想泼脏水,也无济于事。
  秦君郁“嗯”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案。
  “对了。”他迟疑了一秒,看着阿隼的目光变得幽深,“相府可有什么发生什么事?”
  今日年丞运和他说的话大有深意,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这半个月他忙于公务,除了差人送些小玩意儿到东厢院外,几乎没打听过关于年宿宿的消息。他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才让年丞运拉下老脸来同他说那番话。
  阿隼的脑筋峰回路转,将近几日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而且殿下此一问的目的,不像是关心相府,而是担心年姑娘。
  有关年姑娘的……倒是有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有话直说。”秦君郁发话了。
  阿隼清嗓子,“殿下,近来京中有传言,年姑娘与您的关系不清白。口口相传就变成了年姑娘不顾父母阻拦,与您私会,死缠烂打不知检点,人尽……人尽可夫。”最后见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敢说清楚。
  “人尽可夫”这罪名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秦君郁面沉如水,周遭的气息都是带着寒意的。
  “还有吗?”他问,嗓音被压得极低,被压抑着的还有他心中的怒火。
  阿隼一个哆嗦,如果眼神和语气能杀人的话,他现在已经是皮肤碎片了。
  他眼皮直跳,“殿下,这些都是传言,作不得数的,况且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们把这些事当乐子互传,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现在没有实证能证明年姑娘做了那些事,他们笑了便过了,可如果您出面澄清,他们就会觉得您在包庇年姑娘,反而坐实了罪名。”
  秦君郁是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但听阿隼这么一分析,他立马想清了其中利害。
  他确实不能出面,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他疲倦地按了一下眉心,焦头烂额的事一件接一件,让他没法喘息。
  怪不得年丞运要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将他拦在西值门,他女儿的名声几乎都毁完了,当父亲的怎能不急?
  秦君郁知道这事是他的错,若非他差人送东西给她,外面就不会有那些流言了。
  “年姑娘知道吗?”
  阿隼摇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此时的相府。
  年宿宿看完知画绘声绘色的演绎,已经能想象外面那些人是怎么抵毁她的了。
  知画急哭了,“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您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他们三言两语坏了名声,若让老爷夫人知道,定要生气的!”
  年宿宿挥手,一脸生无可恋,“这个不用担心,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她这个有事没事就躺下睡觉的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天天在外奔波的年丞运和爱听点小八卦的杨月蓉?
  “那怎么办呀!”知画抹了一把眼泪。
  “事已至此……”年宿宿叹了口气,步履摇晃地走到榻边,屁股重重一坐,双脚把鞋蹬飞,她躺了下去,拉起毯子盖过脸,“先睡一觉吧。”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有的话就睡两觉。
  知画“唉呀”一声,急得跺脚,蹬蹬走到榻边,拽着她两条胳膊将人拉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觉!那些话若传开了,是要浸猪笼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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