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神明不应生死有命

  然而,宋夕颜的动作十分坚定,不容得宫远徵抵抗。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中有点点酸涩。
  “宫远徵,你有病吗?”
  宫远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宋夕颜开口就是如此。
  顿了一会,他直截了当地点点头,承认了。
  “没错,我就是有病。”
  这下换宋夕颜卡壳。
  瞪了宫远徵一会后,还是无可奈何。
  她后退几步,和宫远徵拉开了距离,打量四周,并没有发现药箱之类的东西,又问宫远徵。
  “伤药在哪?”
  宫远徵摸摸鼻子,似乎有些不自在。
  “这里没有伤药,刚刚就是让解夏去给我拿药的。”
  他看着宋夕颜,欲言又止。
  宋夕颜:“……”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她都知道了。
  那眼神不就是说,刚刚是她把解夏关在了门外吗。
  连带着伤药现在也没有了。
  宋夕颜立马去开门。
  “我再去拿来。”
  “诶——”
  宫远徵伸手想去拉她,没想到宋夕颜一溜烟就到了门边。
  一开门,不经意看见地上的东西,伸出的脚差一点没收回来。
  ——门口地上放着的,赫然就是解夏带给宫远徵的药。
  眼看宋夕颜停下来,宫远徵不明所以,还以为发生什么意外了,好奇地走过来。
  下一秒又被宋夕颜抓住胳膊,拽到矮榻上。
  “把衣服脱了。”
  开口就是如此炸裂的一句。
  宫远徵:…………
  不是吧,现在可是白天啊喂!
  真要做什么不应该等到晚上回房间吗?
  他脑子里正想着一些不该想的东西,眼神却看见了宋夕颜手里拿着的东西,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突然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原来是要给他疗伤。
  亏他还以为……
  停!
  宫远徵!
  打住!
  胡思乱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宫远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脑海里那些不切事宜的念头,胸前突然一凉,原来是宋夕颜自己上手把他的衣衫解开了。
  她的眼神十分认真,专注地盯着宫远徵胸前的伤口。
  屏气凝神,手下的动作十分谨慎。
  对于这种伤口,她再熟悉不过。
  ——以往在无锋里,她没少被取心头血。
  久而久之,她胸前那道疤已经无法愈合,成了永恒的印记。
  而每一次被取血,那道伤疤都会被划开,次数多了,就连疼痛都已经麻木,她如同一个木偶般,任由自己体内的鲜血汩汩流到那一个个容器里。
  就好像她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造血机器。
  然而宋夕颜知道,她总有作用被榨干的那天。
  等她再也没有新鲜的血液,成为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时,
  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低头,露出个自嘲的笑。
  脑中回想起的,却是许多年前,首领那双温热的手。
  那双手曾经带她离开,又反手把她推入残忍的地狱。
  然而,哪怕当时宋夕颜年龄尚小,仍明白,首领也是个可怜人。
  无锋,如同巨大的阴影,死死地笼罩在她们每个人头顶,挥之不去,只能如此度过荒诞无味的一生。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做久了鬼,总要做人的。
  此时看着宫远徵的伤口,她只觉得自己心脏处的伤口,无法控制地灼烧起来。
  和热毒发作时的感觉全然不同,宋夕颜是心脏被塞得满满的。
  她伸手,覆盖住那道狰狞的伤口。
  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
  宫远徵被她的动作弄得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僵住,却没有拒绝她的动作。
  如果这一幕被解夏见到,怕是会觉得宫远徵疯了。
  要知道,以往宫远徵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到他的胸膛的。
  因为那是心脏的位置。
  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稍有不慎,就会丢失性命。
  应该说不止宫远徵,但凡有点危机意识的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心脏和其他人靠的如此之近。
  在如今的江湖上,明刀暗箭难防,谨慎点总是好的。
  然而宫远徵现在并没有任何抗拒的样子,好像还十分享受。
  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通过一寸寸肌肤传到他心里。
  “阿颜竟不知道,徵公子原也是如此迷信的人?”宋夕颜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手上给他上好了药,轻轻开口。
  宫远徵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面才意识到,宋夕颜指的是,宫远徵竟然会学她,用自己的心头血写符篆,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护身符。
  从宋夕颜进入宫门到现在,她或多或少听到过旧尘山谷的宫人对自己的议论,不少人都说她不像大家小姐,反而像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就连上官浅云为衫她们这些新娘,最开始不同样是这样以为的吗。
  这段时间,宫人们渐渐摸清了上官浅和云为衫的品性脾气,也知道了她们的处事方式,对她们两个都有了自己的了解。
  就连“死去”的姜离离,他们也一致认为她是个很好的少主夫人。
  可是唯独宋夕颜,在这些人里面是和他们打交道最少的,同时也是最神秘的。
  她那些神神叨叨的符篆也好,骰子也好,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家女儿会搞的东西。
  (寒鸦玖:没错!她不正经!!!)
  再加上宫远徵的缘故,更是没人敢来了解宋夕颜,生怕自己悄无声息被她一句话算死抑或是被宫远徵毒死。
  其他宫的宫人如此说也就算了,甚至徵宫内都有十分畏惧她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她几乎被编排成了一个可以通鬼神之力的巫女。
  好笑的是,他们越害怕她,就越要贬低她的能力。
  符篆也好,骰子也好,他们私底下说这些就是迷信,是用来唬人的。
  宋夕颜相信,宫远徵肯定也听说过这些谣言,所以这才调侃他也如此迷信。
  没想到,宫远徵轻轻摇头,缓缓说出几个字。
  “神佛不应,生死有命。”
  “什么?”宋夕颜不明白他的意思。
  没想到宫远徵突然伸手重重地揉了一把她的头。
  “我说,神佛都是虚的,人自有命数,你醒过来,就说明现在命不该绝。”
  宫远徵的语气十分认真,不像胡说。
  宋夕颜:………………
  他他他他他!
  这叫什么话啊喂!
  “徵公子,你就不能说些什么有情人感动天地,所以让我大难不死之类的话吗?”宋夕颜不死心,挣扎问道。
  宫远徵回答得十分爽快,摇头拒绝一气呵成。
  “不能。”
  宋夕颜:……
  算了算了,别纠结那么多,他身上有伤,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着她撇嘴的样子,宫远徵不自觉也露出微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的他嘶了一声。
  宋夕颜又急忙去检查他的伤口。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宫远徵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说的那句话,其实并不是真的。
  宫远徵以前并不信神佛,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武器和毒药。
  然而遇见宋夕颜后,他改变了太多太多。
  她身上有那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归结为神佛一谈。
  久而久之,宫远徵发现自己对神佛并没有之前那么抵制。
  在宋夕颜喝下他研制的草药后,就陷入了昏迷。
  当时他心慌意乱地把她带回徵宫,然后查看她的状况,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说,解药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反应,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药理出现了重大纰漏。
  可检查来检查去,他始终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到后来,他不经意看见宋夕颜当时在出谷的时候送给他的那个护身符,脑中的念头一闪,他就做了决定。
  几乎不需要犹豫,他立马找来了许多符篆,按照她用鲜血写的咒文,一遍遍描摹。
  想起之前宋夕颜曾经和他提到过,用心头血写咒文的效果最好,他想都没想就拿出自己最锋利的武器,亲自取了一碗自己的心头血,然后画在符篆上。
  贴在她周围。
  宫远徵并不知道这有没有用,然而心头还是怀抱着一丝期待。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解夏。
  还是在取完心头血以后。
  因为他知道解夏一定会阻止他的举动,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剩下这一个尝试。
  无论怎样,他都要试一把。
  在他把那些符篆放在她身边后,就一直躲在这里,每天只让解夏定时送过来吃的和草药。
  当然,还要替他照看着宋夕颜的情况。
  而他在这里继续钻研她身体的异样。
  一直到今天,宋夕颜醒过来,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当然,这其中内心的历程,无需和她过多阐述。
  只要他们还在彼此身边,什么都是值得的。
  宫远徵从小到大受过很多伤,这一次他并没有看得那么严重。
  不过是血而已,放一点就放一点。
  然而他不知道,这举动在宋夕颜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宋夕颜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掌心。
  两个人温度逐渐一致。
  四目相对,鼻间有淡淡血腥气蔓延。
  “很巧,徵公子,我也不信神明。”
  “我信你。”宋夕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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