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个嘛……”花千骨摸着手串,喜欢是真喜欢,但也只是一个手串而已,她了解自己,买了也不会经常戴的,她不想浪费钱。
  刚想放下,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起了另一串一模一样的,直接掏钱买了。
  来人是一个也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十六七岁,长得小家碧玉的,但看着很不好惹,她当着花千骨的面把手串耀武扬威地戴上,还不忘假惺惺:
  “真是好看啊,配本小姐刚刚好。喂,你是不是很想要啊?本小姐好人做到底送你一串吧,不用谢。”
  她骄傲地笑着,下巴一扬,命丫鬟将铜板递给老板,随后拿起一串颜色淡一点却很老气的手串硬往花千骨手上戴。
  “你干什么?我没说要,放开!”
  花千骨挣扎着,使劲推开了抓她手的丫鬟,来逛街的好心情瞬间败光了。
  “普普通通的手串而已,你想当成宝贝,我可不稀罕,我们各逛各的,少惹我!”
  不知为何,她感觉向来和气待人的自己现在情绪起伏很大,遇到这种人很烦很讨厌,内心会压抑不住地生气,更有一种她要是继续招惹她就会动手的暴躁感,简直糟糕透了。
  花千骨蹙眉转身,不想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有半点牵扯。
  白子画走了过来,很明显地感到了女孩情绪不稳,但刚刚他在买菜,没看见小骨这儿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小骨,你怎么了?”
  花千骨低着头:“没什么,就是遇见了一些讨厌的人,有些生气。”
  讨厌的人?白子画环视一圈,并没有认识的,也不存在有人打架争执的现象,小骨说的讨厌的人是指谁?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答案。
  女子被花千骨下了面子,自觉脸上挂不住,在将摊贩的手串全部买下之后,她怒气冲冲追上来,抓起一大把,全部用劲砸到了花千骨背上,还嚣张地笑:
  “装高贵是吧?本小姐送你手串是可怜你,都要过年了连个手串都买不起,见了亲戚不嫌丢人吗?居然还敢拒绝我,呵,谁给你的胆子!”
  街上有人认出了她,当即惊恐道:“这不是府尹家的小姐吗?她今儿怎么出门了,天哪,这个姑娘要遭罪了,谁不知道张大小姐出了名的脾气爆,跟她对着干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的。还有她爹,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女儿奴啊!”
  “是啊,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今儿不受顿辱道个歉肯定走不掉了。”
  “唉,造孽啊。”
  张晴儿听见了这些窃窃私语,当即怒目扫过人群,大吼道:“谁在嚼舌根!有本事站出来在本小姐面前说!!”
  这下看热闹的纷纷闭了嘴,没人敢触这位官家大小姐的霉头,不然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白子画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欺负小骨,他寒着脸转头,森寒冰冷的目光看得张晴儿一个激灵,强撑镇定道:
  “看什么看!本小姐找的是她,你一个破书生有多远滚多远,少装模作样来插手,当心火太大烧了手!”
  她羞辱完,趾高气昂地走向花千骨,手还没搭上肩,面前人忽然转身,一个用了十分力的耳光直扇得她啊一声扑倒在地,不仅新买的裙子脏了,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
  不待她喊人,下巴忽然被狠狠捏住,一把抬起,对上花千骨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她笑着,眼中却盛满刀锋一样的锐利,仿佛要割断她的脖子。
  “谁准你对我师父不敬的?你以为,这天下都是你家的是吗,真是……好肥的胆,好蠢的脑袋。”
  女子下巴被捏得生疼,又被这样羞辱,顿时气得面红耳燥,她用力去掰下巴上的手想脱开花千骨的控制,忍痛大喊道:
  “人呢!都死了是吗,给本小姐抓住这贱人!”
  呆住的众仆被这吼声惊回声,抄起街边的棍子就大喊着冲过来,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连白子画的衣角都没摸到,就一个接一个鼻青脸肿地倒地,而打他们的东西居然是两根做菜用的普普通通的白萝卜,这简直让他们这群被老爷精挑细选出来的打手惊得下巴都合不上,无地自容。
  白子画目光一扫,现场仅剩的两个会武的丫鬟也不敢动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小姐今日随便看不顺眼的一个女人,居然不仅自己会武,连旁边其貌不扬的书生都武艺高超,不显山不露水,他们这是碰到硬茬了啊。
  花千骨假装同情地看一眼遍地哀嚎的下人,勾着嘴不给面子地笑了:“瞧瞧,都倒了哎,你还想喊谁?叫出来给我看看,嗯?”
  喊什么啊!她出门带的所有下人都被打趴了,连她自己也受这女人钳制,她发誓,今日之仇不报她就不叫张晴儿!
  花千骨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恨意,但一点都不重要,她嗤笑一声松开手,居高临下:
  “记住,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惹得起的,再有下次……就拿命来偿……”
  她说完捡起地上装满手串的盒子,哗啦啦全对着女人兜头倒下去,方才张晴儿怎么羞辱她的,她现在就怎么还回去,她丢脸,她就开心了。
  把空盒子一扔,花千骨拍拍手,嘴角勾着一抹笑地走了。
  围观群众早就傻了眼,下意识让出一条路让师徒俩过去,直到两人没影了人群才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讨论声,阵阵故意压低的嘲笑与议论声如鲠在喉,张晴儿感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一张脸活生生气成了猪肝色。
  丫鬟小心翼翼靠近,想拉她起来:“小姐……”
  “都给我滚!”张晴儿推开她们,死死抓住掌心的一个红手串,仰头愤怒地尖叫着。
  另一边,花千骨走了好久才停下来,长呼出一口气,渐渐感觉胸腔的那股暴躁感消退了。
  她刚想说话,白子画忽然将篮子塞进她手里,手轻轻摸到了她后脑和背上。
  “还疼吗?”
  他没想到小骨会突然动手,但那种情况下若不反击,吃亏的就是他们。比起小骨打人这件事,他更担心她有没有被砸疼,毕竟那么大一堆手串全是贝壳和石头做的,边角不光滑,看着就很有重量。
  花千骨摇头,忽然问:“师父,我刚刚是不是很凶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女人嘲讽她的时候她没有动手,可听见她骂师父是破书生,还那么嚣张地颐指气使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回首就狠狠挥出一巴掌,还那么不像她的钳住对方的下巴,用同样的方法羞辱了回去。
  感觉这不像她会做的事,但又确确实实是她刚做的,实在太奇怪了。
  她说出了自己的感觉,白子画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摸着她的头道:
  “没有。小骨做的并没错,别人欺负你要学会反击,不然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生气也是很正常的,是个人总有七情六欲,动手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不要怀疑自己,嗯?”
  花千骨点点头,被白子画一安慰很快又恢复来时的心情了,她提着装有两根白萝卜的篮子跑跑跳跳,继续开开心心地逛起街。
  白子画走在后面,心头有些沉重。
  小骨刚刚的状态确实与平时的她不像,倒更像当年云宫之上,封心锁爱的那个她……
  会是他想多了吗……
  花千骨走了好一会儿,选了好几样爱吃的蔬菜水果,白子画全部买了,待无人注意的时候放进墟鼎里。
  他拉住女孩停在一家首饰店前,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听说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发钗和珠宝,小骨应该也不例外吧。
  花千骨看过去,一瞬间就心动了,但想着自己成天待在家里,除了师父也没旁人,戴了也没人观赏。“不了吧,小骨用发带就可以了。”
  她指着头上的海棠花钗说:“这还是师父上次送我的,戴着很好看啊,小骨有它就够了。”
  白子画知道她很懂事,但这样的她也让他心疼,当下不容拒绝地拉起她往店里走,还给出一个相当假的理由:“就当陪师父逛逛,我先前的簪子戴腻了,想换个新的。”
  “……”
  您那些东西可都是仙界来的,这些凡间的玩意儿能比?
  首饰店的小二很热情,见他们一男一女皆气质不俗,又手拉着手,当即推荐起店里卖得最好也最贵的一款情侣配饰。
  “两位看这儿,这是我店专门托京城的顶级手工师傅打造的一套男女搭配饰品,从女子的发钗到耳环、手链、项链全部配套,精美绝伦,低调中透着奢华,戴着绝对气质大增啊!这里面还有属于男子的发冠、发簪,以及玉佩腰饰,整套下来从样式到颜色,再到质量,那都是杠杠的。总量十套,已经卖出九套了,两位不若将这仅剩的一套买走,以后出门一起戴啊!”
  “咳咳——”
  花千骨被小二最后那句话呛得直咳嗽,耳朵都红了。她想纠正这个美妙的误会,白子画却拉着她走到一边,指着最底下一个只露出一半的方盒子说:
  “把这个拿出来。”
  “哎,马上!”
  东西被完整取出,上面挡了一半的雕花木质隔板被彻底抽掉,露出里面由发簪、耳环、项链、手镯,以及戒指组成的一整套白玉头面,精美大气,每一样都雕琢着盛开的花朵,剔透的白反射着温润耀眼的色泽,一看就是上品。
  花千骨忽然指着水滴耳环上的花纹问:“这上面雕的好像不是百合哎。”
  小二点头,笑着答:“姑娘说得不错,这套头面啊是很多年前的了,我们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购进的,也不知道这玉是什么玉,就放到柜台最底下放着。却不想这位公子慧眼识珠,一眼看中了它。”
  他用布包着取出两个耳环,小心翼翼递给花千骨:“我们发现这套头面的时候它里面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天情’二字,估摸就是头面的名字。发簪上雕的是百合花,耳环上的却是风信子,其他几个分别雕着樱花与梅、兰,究竟为何不一样我们也不清楚。但手感是很好的,姑娘若喜欢,我可以少点价钱卖你。”
  花千骨也觉得稀奇,耳环入手先是冰凉凉的,紧接着居然发热了,跟个小暖玉似的。
  她惊奇地想跟师父分享,后者却取出了发簪细看,没两下就拍板要了。
  花千骨拉了下他,“师父……”
  小二说要一百两银子,也太贵了,她不想让师父为她费这么多钱。
  白子画却神秘一笑,让她等下。
  来到一处清净的茶馆,白子画将首饰亲自给花千骨戴上,当要戴耳环的时候,花千骨脸蛋一红,推拒道:“师父,我自己来吧。”
  让身为剑道第一人的师父亲自给她戴女儿家的耳环,怎么想都别扭。
  白子画却摇摇头,站在她背后,俯身而来。
  他自是不懂戴这东西,但小心翼翼地尝试,认真地研究,既怕弄疼她,又怕戴不好。
  花千骨心跳快得飞起,一动不敢动。
  这间茶馆都是单人单间,靠窗的位置还有竹子做的垂帘,隐秘性极好,但花千骨却觉得小小的空间有些热,就她和师父在一起,他还在耐心十足地给她戴耳饰,实在是又羞又燥,剩下的几分紧张和期待更是没有出处,让她自己也觉得莫名。
  她小心侧过眼,近在咫尺的他低眉垂眼,安静、专注得无比温柔。她没想到,清冷如月的师父竟有如此耐性。
  看着他微蹙的眉宇,柔情似水的眸光,花干骨忽然希望这一刻地久天长,心里有一个认知像即将抽芽的种子,等不及地要破土而出。
  她痴了,不自觉伸手,轻轻抚摸他俊美的脸庞,白子画由着她轻抚,继续专注在耳坠上。
  终于,水滴耳坠戴好,他拨了拨,垂帘一拉,阳光反射在上面,瞬间发出七彩琉璃的光,耀眼至极。
  花千骨回过神,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心惊不已,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师父……
  白子画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套首饰很适合你。”
  是吗?花千骨用手摸摸,触感温润,摸久了就会变热,要不是这儿没有镜子,她倒想好好看看了。不过,师父的眼光定不会差,他说适合那就一定很适合。
  花千骨微笑着,真诚地道谢:“谢谢师父。”
  这么贵的首饰他说买就买了,让她有些惭愧,拜师到现在一直是师父在照顾她,她好像什么都没为师父做过呢……
  白子画挑了挑眉,看出了小徒弟在想什么,他忽然道:“晚饭小骨来做吧,桃花羹,会吗?”
  花千骨点头又摇头:“是加了桃花的粥吗?小骨第一次听,不过可以试试,只要师父不嫌弃就好。”
  “不会,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桃花粥是小骨赐予他的至味珍馐,小小一碗粥,却承载了前世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回忆,小骨不记得了没关系,他记着就好。
  花千骨看不懂他眼中突然浮现的复杂神色,似乎有悲戚哀婉的情绪在其中一晃而过又飞快消失了,她疑惑的想:师父也会伤心吗?他在悲伤什么?是人?还是事?
  一直以为师父是俯瞰苍生,无情无欲的一尊冷仙,可直到今日她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师父,没法帮他的忙,更无法解他的苦,好没用啊……
  师徒俩又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见花千骨什么都不要,白子画主动停在一个老大爷面前,伸手指了最顶上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花千骨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给我买糖葫芦啊……”
  好多人看着,她都不好意思吃了。
  白子画听了她这话,伸手又取了一串,自己当先咬下一口,笑着说:“师父陪你一起,这样总不羞了吧?”
  花千骨愣愣地看他,眼睛落到糖葫芦上,又落到他沾了白糖的嘴边,终于红着脸举起自己那串,轻轻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又酥又脆,山楂的酸混着白糖的甜,甜味直达心底。
  她脸上的羞意没褪下去,嘴角却慢慢勾起甜丝丝的弧度,低着头的她却没注意到,身旁,白子画眼中的温柔爱意已经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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