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东方:答案在梦里

  只见花千骨慵慵懒懒从内室出来,穿着一件淡紫色对襟睡袍,随意披散的及腰长发湿漉漉的。
  一般女子,哪怕是在闺房中,哪怕是就寝,睡袍都穿得整整齐齐,扣子全都扣上,花千骨却怎么自在怎么来,一个扣子也没扣,两襟随意拢着,内里那一抹粉白色,若隐若现。
  不是没见过比这更露骨的画面,可是,这是白子画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花千骨刚出浴的模样,喉咙微微发痒。
  向来克己守礼,性格保守的他暗惊不已地垂下眸,不敢多看。
  在花千骨出声驱赶之前,他表明目的:
  “我以为你还没起,这就走。”
  说完竟是连正常走路都没有,直接瞬移了。
  花千骨到厨房时先喂饱糖宝的落十一刚开始动筷子,她坐下拿了一根玉米,顺手一戳桌上直挺挺,肥肥瘫的糖宝。
  “刚吃完饭就躺下,你是真不怕变成小青猪。”
  糖宝顺势抱住她的手指搭在肚子上揉,眯着眼享受道:
  “没办法,吃太饱了,完全不想动。”
  “我就看你化形出来会不会是个上下一条线的小胖妞!”
  “哎呀才不会呢,我有十一,他会阻止我吃多的,对吧十一~~”
  落十一宠溺地看她。
  “千骨,放心吧,我一定会管住糖宝让她尽量吃得规律,就长不胖了。”
  “十一师兄你就惯着她吧,回头抱都抱不起来。”
  “骨头!”
  “怎么?害羞了啊?害羞了就赶紧爬起来动一动,大早上的刚起就躺,谁像你这么懒?”
  糖宝只好磨磨蹭蹭扭起来。
  “好嘛好嘛,我动就是了,你赶紧吃,等会儿粥都凉了。”
  落十一啃了两口玉米,忽然想起来问她:
  “千骨,你和尊上……你们没事吧?”
  尊上曾经为了天下杀了千骨,如今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千骨模样变了,但他感觉骨子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善良活泼的师妹,只不过她待尊上……
  昨天千骨领他进来,尊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之后的细节里他也能隐隐能看出来他们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相安无事,甚至千骨有意疏远尊上,对他的搭话更是不理不睬。
  这二人一个是仙界上仙,一个是遗神转世,明明最是相爱却情路坎坷崎岖……
  作为长留山的大弟子,他亲眼见证了前世的千骨怎样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掌门首徒。她爱尊上爱得隐忍爱得卑微,尊上亦为她牺牲了太多,想爱不能爱,相爱又相杀,老天待他们……
  太不公了。
  花千骨动作顿了一下,抬头若无其事一笑,故作轻松。
  “没事啊,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整天就在府里忙上忙下做饭煎药,我被保护得这么好,能有什么事?”
  她越是这样落十一越觉得不忍,低声劝道:
  “千骨,我知道你很坚强,但其实……其实你要是和尊上有什么误会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他一定很愿意解释和解决的。尊上对你是什么心思天下皆知,前世他固然做错了,但如今已经在弥补,你不妨”
  花千骨打断他。
  “十一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和他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也不像你和糖宝只要足够深爱足够勇敢,就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他如何待我我最是清楚,但有时也真的很迷茫,想在一起吧记得前世,不在一起又总想起他的好……”
  她苦笑一下,摇头。
  “直到现在,我还会时不时对自己产生怀疑,感觉我活了,又好像一直死在那一天,重复循环……
  次数一多,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糖宝的眼泪汇成了一个小瀑布,泪眼汪汪地扑过去。
  “骨头你别说了,我听着好心疼啊。”
  她一直以为骨头就是不理睬尊上,不能原谅尊上,可她竟然还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好心疼,真的好心疼。要是东方爹爹在就好了,他那么温柔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能安慰骨头。
  花千骨给她擦眼泪,却擦了又冒冒了又擦,都被逗笑了。
  “你啊怎么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前世没哭的那些都留到现在了是吧,也不怕十一师兄笑话你。”
  糖宝大哼一声:“他敢!”
  落十一那是相当识时务。
  “是是是,宝宝就算哭也是可可爱爱的,我心疼还来不及哪能笑话啊?不敢的,不敢的。”
  “你要敢点头你就完了!”
  “没点头没点头!”
  花千骨算是看出来了,经过前世那遭,现在的十一师兄几乎是完全被她家糖宝拿捏了,糖宝让往东他绝不往西,让点头绝不摇头。这哪还像长留八千弟子心目中那个言笑晏晏又颇具威势的摩严麾下第一大弟子啊,说他妻管严都不为过。
  她笑了下,低头又喝了几口粥,差不多饱的时候擦干净嘴起身,对正在逗弄糖宝的落十一道:
  “碗筷就麻烦十一师兄收拾了,我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落十一立马点头:“没问题,你尽管做你的,这些都交给我!”
  本来尊上就看他不顺眼,他如今又借着千骨的帮助暂住下来,要是什么都不做还吃了饭让千骨洗碗的话,都不敢想象尊上的眼刀子会有多狠,万一暗中给他点教训,那就太冤太惨了。
  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
  花千骨拿出上次糖宝从异朽阁顺来的青铜烛台点燃,将黑纸轻轻放在上面烤,差不多的时候吹灭蜡烛,低头展开黑纸。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抬头,花千骨蹙眉陷入疑惑:“东方为什么写一首禅诗送给我?”
  这首诗她曾在《七绝谱》讲诗词的章节里看到过,意思无非就是:一个人生的时候不知从哪来,死后也不知将要去何处,在生死之间,只有一件事是相同的,就是都无法摆脱迷惑。所以,这诗的后半部分意在告诉世人,不必在意空虚不实的人生中的事情,因为,这大千世界、人生都像是一场梦。
  她记得当时自己无法完全理解里面的哲理,却又觉得很好舍不得放过,于是专门跑去问白子画,他的解释是:
  “人赤条条而生,赤条条而去,生与死都毫无痕迹可寻, 所以生命无常,人生如梦,万法皆空。看破了这一点,就能够摆脱迷惑,平静地面对人世间的种种烦恼、诱惑,进而得以去留无意、自在从容地乐享人生。”
  “难道,东方是想劝我放下如今的全部烦恼与忧思,去留无意,平静看待前世种种,好好活新的一世?可东方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他自己和白子画间的矛盾千百年都不得化解,前世更是为了报复他,将身为白子画婆娑劫的她精心布局,百般筹划引到他的身边,直至自己也泥足深陷,成了不愿脱出的局中人。
  这样劝人释然放下的话实在不符合东方的风格,可若不是他,难不成还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改了纸上的原话不成?
  花千骨突然将纸捏紧。
  若做这事的是白子画,那简直太轻松了……
  可她又很快推翻。
  白子画向来高贵,骄傲自负到看不出碗上的小小修补术,摄魂术那种偏门法术更是不配入他的眼,又怎可能在明知她会生气的情况下做出这种偷偷摸摸,妄动手脚的卑劣行径呢?
  不,不会是他。
  唯一的办法——今夜她亲自入梦一趟去问东方。
  *
  花千骨一天三顿药,每次都由白子画亲自煎熬,时间一般都是在开饭前一个时辰。
  花千骨见药房无人轻轻走了进来,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从桌案到墙上全是各式各样她知道和不知道的药材,而她径直去到最中间的药炉前,揭开盖子夹出了一点药渣放在手心辨认。
  看了半晌,药渣都被熬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了,又全混在一起,不用法术根本无法完全剥离开。
  盖上盖子,她又开始仔仔细细找附近可能存在的相同的药包。只要拿到那些药材她就知道白子画长久以来究竟在喂她喝什么药了,也就能反着推导出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毛病。
  白子画心细如毛,又善于掌控全局,她若直接问他定不会说,以前还能忍着好奇不管不问,但如今她实在想搞清楚自己复活的真相。
  她有种直觉,白子画一定是用了什么极其特殊的方法复活的她,而且有违天道,他剖心给她,许就是代价。
  昨夜她见了东方,东方告诉她那首诗确是他写的,但真正的用意不在劝她释然随意,而是重在一个“梦”字上。
  梦是虚幻的一部分,却也投映着真实。他和白子画一样没直接回答她复活的问题,却让她无事多睡睡觉,做做梦,跟她说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在梦里。
  走之前,东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我这异朽阁来历成迷,无所不知,但天下万物过了劲便易反噬,秘密和答案也是一样。
  骨头你要记住,你今生这一世是向天借的,你看着还是你,却其实不完全是你,至于原因……白子画不能说,我不能说,这天下没人能说。
  想要答案,去梦里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有心,瞒天过海也不难。当所有真实拼凑在一起的时候,迷雾拨开,本质立现。”
  迷雾拨开,本质立现……
  东方那番话的意思她差不多懂了,不过距离天黑还早,她自己悄悄查探一下问题应该也不大。
  找了一炷香时间,几乎将整个药房都翻了个面,但就是寻不出任何一个不对劲的药材,单拿出来或组合在一起都很正常。
  花千骨蹙了蹙眉,怀疑她真正的药被白子画藏了,而药房里这些只是幌子。
  刚想离开,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僵了一瞬,立马手疾眼快配出一副药丢进药炉里熬。
  白子画还以为谁擅自进了药房,一进门却是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疑惑地走过去,担心直接拍会将人吓到,便轻声喊:
  “小骨?”
  花千骨像才发觉他来了,扭过头看他一眼,又使劲挥了挥手上的团扇。
  白子画看一眼炉中的药材,立即明白是治风寒的。
  小骨染上了风寒,他竟没察觉。
  心里暗暗自责,他伸手想握她的手把把脉,却被她侧身躲过,平静道:
  “早上泡澡时间长了点,许是吹了风有点咳嗽,问题不大。”
  “风寒可大可小,喝药起效慢,我给你针灸吧。”
  花千骨又扇了一扇子,拒绝道:
  “不用,我嫌疼。”
  白子画立马保证:“我会下手很轻。”
  “再轻也是扎进肉里的,你喜欢扎扎你自己。”
  说完这话,花千骨将扇子一放径自走了,她知道不需吩咐,白子画会替她熬好端过去。
  果然,到了吃饭时间桌上同时出现了两碗药,一碗黑得像毒,另一碗颜色较清亮。
  趴在菜叶子上的糖宝被苦涩的药味熏得晕晕乎乎,却无论如何不敢吐槽白子画,只好一用力将整条虫钻进盘子最底下,用包裹住自己的菜叶的清甜味净化快被熏麻的小鼻子。
  落十一还是不太敢和白子画同桌吃饭,一是于理不合,二是没那个胆。
  花千骨见他吃顿饭身体笔直得跟站岗似的,看不下去了。
  “我吃饱了,你们慢些。”说完便出了厨房。
  白子画喝完勺中的汤擦干净嘴,拂袖起身,端起两碗药慢追过去。
  “你放在那儿就是,我又不是不喝。”
  “喝药要趁热。”
  ……
  尊上那尊大佛终于走了……
  落十一松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松开,趁着二人没回来,赶紧抄起筷子速战速决,吃得那叫一个满足啊。
  他早就辟谷成功不用吃饭,但千骨的手艺实在太好,不吃白不吃,香喷喷实实在在的饭菜可比多少丹药都来得强。
  “糖宝你快出来,我悄悄喂你一个排骨。”他压低声音抖抖菜叶子。
  “什么?排骨!我要吃!”
  “来来来,赶紧的,别被千骨发现了。”
  “唔~好香,好好吃啊~~十一你对我真好,哪像骨头,居然还不让我多吃肉。”
  糖宝一脸委屈。
  “那当然了,我家宝宝必须要吃得饱饱的香香的,才能更可爱更聪明啊,我必须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十一你别光喂我,你也吃一块。”
  “我吃了,这盘基本都没怎么动,你慢慢吃,没人抢。”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记得帮我看好门,注意骨头。”
  “放心,千骨喝药去了,快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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