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别藏 已经找到你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竹猗和流影两个人终于从那狭长蜿蜒的紫金矿道里走了出来。
  这所谓阴太师的大墓除了看不到天空,看不到星星月亮,一切的一切都跟外面没有任何区别。
  说起来,包一整座山头做陵墓的这个习惯,除了南梁的列祖列宗,就只有这位阴太师了吧?
  在崖上时凛冽如刀割的狂风,到了崖底,又柔和得让人猝不及防。
  仔细听,才能听到崖壁之间回荡的呜咽声。
  寂寥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竹猗眼前就多了一只摇晃的黑肉手掌。
  看竹姑娘站了半天都没有挪动步子,只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发呆,流影很怕这是被什么邪门的东西给魇住了。
  “竹姑娘,你且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流影上前几步,作势要在前面探路。
  长眉一挑,竹猗恍然大悟,自己这是被关照了吧?
  她也没有说什么,不置可否地抬脚跟上,不紧不慢。
  但是流影只要回头,就会看到那吊儿郎当的身影。
  只不过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等他再回头的时候,忽然就看不到竹姑娘了!
  流影大骇,循着记忆忙退回去。
  还好,人还在。
  “我还在想,你会需要多久找回来……只数到了九,还差最后一个数,我就准备溜了,你的运气还不错。”
  竹猗歪着脑袋,清楚地看到流影听到自己这番话时,眼中闪过的惊诧、迷惑、恍然、顿悟的复杂情绪。
  “竹姑娘,我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吗?”
  “不是我们,是你。”
  流影看着竹猗,微微蹙起浓黑的眉毛,厚厚的嘴唇生生抿出了丝丝委屈的弧度。
  蓦地,竹猗猛然转头,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快跑——!”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连串“轰隆——”“哗——”“砰砰砰——”的石破天惊之声骤然响起。
  连串的爆炸声伴随着巨大的气流将他们拍出去老远,巨石滚落,垮塌的将他们的来路尽数堵死。
  竹猗早有准备,并且还有阿艽的帮忙,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而流影就没那么走运了,他的胳膊被山石砸脱臼了,脸上还有些许刮擦伤,看起来鲜血淋漓,很是吓人。
  流影随手抹掉脸上的血迹,转过脸庞利落地给自己接上胳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已经跟没事人似的站起来了。
  竹猗眼中不吝赞赏,不愧是吃这碗饭的。
  “那边怎么就爆炸了?”
  流影抬起刚接好的胳膊,晃了晃,粗略地检查着是否还是好用如初。
  与此同时,他透过模糊的灰尘白烟,看到竹猗毫发未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的敬佩也多了几分。
  他愣了愣,又看向竹猗身边的阿艽,脱口而出,“不会是它偷偷玩火了吧?”
  竹猗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还咳嗽了两声,哑声道:“不是它,是半空中的云下来了,那些云带有雷电,连着底下的紫金矿一起……轰!全没了……”
  流影闻言,眸光一闪,想到什么似的喃喃道:“还好我留了一竹筒的紫金矿,算起来也算是最后的一筒了。”
  竹猗,“……”
  这个时候就不用这么计较了吧,兄弟?
  “其实,倘若真像竹姑娘你所说的那样,是云层中的雷电引出了紫金矿里的电,才导致了这一场爆炸的话,那说明这里的紫金矿其实并不多。”
  流影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认真得让竹猗咋舌。
  竹猗摩挲着下颌,眯起长睫,“看来……有人怕我们跑了,是在逼着我们继续前进啊。”
  “怕我们跑了?贼不走空,我们又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流影愤懑不已,十分接受不了名誉受损的亏。
  “贼不走空……行吧,话粗理不粗,既然有人舍不得我们离开,那就继续吧,反正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竹猗无所谓地耸耸肩,琉璃眸中泛着跃跃欲试的锋芒。
  那突然暴涨的煞气胜过了刀口舔血的大当家,却在下一刻收放自如,短短的时间还是让流影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
  看着竹姑娘平静地迈步向前,流影也干脆什么都不想,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不知名的挑衅,竹猗的速度快了很多,破坏力也强得可怕。
  紫金矿爆炸的事情还是给她敲响了警钟,不稳定的危险还是让它永远稳定地报废。
  既然她已经踏上了死路,那她就不介意让这条路热闹点。
  两人走进了一座宫殿,赭红的圆柱颜色依旧庄严肃穆,时间留下的只有厚重的历史,却不见岁月的蜘蛛网。
  墨香袅袅,微细可闻。
  一整片完整的玄铁高墙内放置着满满当当的世所罕见的财富。
  农耕畜牧要道、经商贸易疏注、天文八卦、医毒要术、炼器奇册、社稷国策……
  一切的一切,应有尽有。
  地砖上的无相花浮雕深浅错落,无数的小小花蕊簇拥在一起,在远处看,也是一朵占据整座大殿的无相花。
  “感觉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流影环视一周,谨慎地给出结论。
  竹猗蹙眉,她也觉查出来不对劲,不禁将身前的阿艽划拉到身后。
  有法相,却不见佛光。
  有经文,却不成派系。
  有死气,却不设棺椁。
  ……
  按理说,这里就是主墓室了,可是棺材呢?尸体呢?
  她凝神屏息,掷出一颗石子射向无相花的正中。
  “铛铛——!”
  “咔哒咔哒——!”
  一大片不规则形状的地砖陷下地面三尺,便是一阵发条铰动的声音,一个画满符文和图腾的黑色漆盒缓缓升了起来。
  “定爻棺?!”流影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竹猗侧过头看向他,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怎么了?很难对付吗?”
  “……嗯,很难,不……是束手无策。”流影抿了抿唇,声音都艰涩地像沙漠旅人。
  “都说定爻棺里躺着的都是半仙之躯,不死不灭,会世世代代地活下去,直到成仙。”
  “定爻棺一旦现世,就意味着这棺中之主等待的献祭之人已经足够,但凡是见到过定爻棺的人,都会成为这棺的一部分,直到棺中之主羽化成仙,那些献祭的人才能去重新投胎,否则永不超生……”
  竹猗忍不住嗤笑出声,献祭?又是献祭?
  前面找她献祭的两拨如今都进了她的肚子,月神石不知道化了没有,只有那菩提金印还算坚强,如今还不是被天雷劈得屁都不敢放,还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呢……
  真当祭品那么好笑纳不成?
  很快,那密密麻麻挤满许多小人儿的定爻棺就完全升起,不动了。
  那些情状各异的图腾充斥着惊、惧、悲、怒、嗔、痴、恨……
  像极了地狱中拼了命想要出逃的厉鬼,真令人看一眼就绝望。
  流影呼吸一紧,牙齿大家打架的声音比钉木桩还要夸张,竹猗直接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醒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然后,她暗暗扶着腰间的竹筒,挡在他面前。
  “竹姑娘,要不……你还是逃吧。”
  流影的恐惧还是抑制不住,没有倒下就是他能坐到的最大的贡献了,要是再继续下去,他怕自己会拖了竹姑娘的后腿。
  “怕就把眼睛闭上。”
  “我……”流影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自己不怕,可是事实胜于雄辩,这话他没法昧着良心说出口,只能黯然地垂下脑袋。
  真是没用啊……
  竹猗回过身,抽走了流影背上的油纸伞,这才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口诡异的棺材。
  几乎是她走一步,那棺盖便推开一分,像是她有多高深的内力将其隔空推开的。
  她想了想,脚下加快了速度。
  那棺盖也推开得快了些。
  “哐当——!”
  竹猗直接跑着就去了,趁那棺盖还没有来得及跟上她的速度时,飞身踩住了即将扣落在地的棺盖。
  她居高临下地站着,将棺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竟然是……空的!
  妈的,耍她玩儿呢!
  竹猗一跺脚,直接将那厚重的棺盖斜斜地踩进了棺木里。
  只听到噼里啪啦琉璃碎的清脆声响,棺木里的玲珑美玉纷纷化作美丽的碎渣,磨在流影已经惊恐得麻木无知觉的心上。
  还是激起了些许疼痛。
  能让阴太师带进棺材的东西,就这么被毁了……
  欲哭无泪啊!
  看着那暴走的主君,阿艽不禁庆幸有天罚在克制着主君的脾气,不然这墓就是埋他们的了。
  “难道阴太师真的没死,已经获得长生,所以这只是他的衣冠冢吗?”
  流影捂着胸口,眯着眼睛走到棺材边,仰头问竹猗。
  他不敢往下看,怕看到宝贝们支离破碎的尸体,他会难过的。
  “长生……哼!是死不了的怪物才对。”
  竹猗眉梢轻挑,方才离得如此之近,又正好对这棺材下了脚,那躲在暗处的胆小鬼估计是受不了这侮辱,盛怒之际,也泄露了他身上的禁咒气息。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阴太师厉害,也有被人害得不死不活的时候。
  她也自觉厉害呢,不还是被天雷欻欻地劈成孙子。
  “咔哒——!”
  竹猗耳朵一动,她听到了有些距离的齿轮转动声,时强时弱,忽高忽低,似乎不是在一处静止不动,而是在动着。
  下一秒,她又听到了更加明显的“沙沙”声,那是大殿的玄铁高墙开始一格一格地旋转,他们脚下踩着的地砖也在急速下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跳上来,快!”
  竹猗伸手拉住流影,阿艽也团成球跳上了棺材盖。
  不算明亮的光线下,看到脚下是一片腐败与死亡笼罩的蛇窟。
  方才的动静明显是吵醒了它们。
  幽黑鳞甲之中,那赤红的眼睛十分瘆人,渐次地亮起,密密麻麻红得像汇聚成的血谭,回荡着它们吐信子的嘶嘶声。
  流影取出一袋子雄黄,抓一把就撒了出去。
  沾上雄黄的那些黑蛇难受得缩成一团,叫声也更加尖厉短促,似乎带着无尽的怒气。
  被激怒的黑蛇张开了薄如蝉翼的肉翅欺近,毒牙上的毒液闪着森冷的光。
  流影两手各抓一把雄黄撒出去,来一群撒一群。
  竹猗也不闲着,手里的扇子也耍得十分狠绝利落,那暴雨梨花般的银针精准地扎进黑蛇的七寸。
  阿艽也是一抓一把小黑蛇,全咬成两段。。
  好半晌,只能听到黑蛇的嘶鸣。
  然而那些黑蛇却像是无穷尽般,源源不断,不知疲倦。
  流影袋子里的雄黄已经用完了,竹猗的暗器也射完了,两人完全是纯靠反应力和速度在抵御那些黑蛇。
  竹猗有鲛绡在身,再加上也是一身毒血,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黑蛇明显就更多地咬向渐渐没有力气的流影,眼看就有一条漏网之蛇要咬上他的脖子,竹猗抓住他的衣领一个移形换影,将人直接摁进棺材里。
  竹猗忽地打开竹筒,直接倒了半筒下去,只闻“刺啦刺啦”的声响,一阵阵更加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咔哒——!”
  在那腐蚀声和黑蛇挣扎声中,发条的声音倒是瞬间清晰了。
  竹猗心头一紧,忽而警铃大作,捞起阿艽就跳进了棺材里。
  顷刻间,那蛇窟地下破出的大洞里,竟长出了一条粗壮的紫色蔓藤。
  所到之处,花蕊吸食黑蛇,甚至不怕竹猗刚刚撒下去的剧毒。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碗口粗的蔓藤变成了占据整个蛇窟的参天大树,长势喜人。
  它悠哉悠哉地顺着蛇窟往上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耳边,令人头皮发麻。
  竹猗蹲在棺材里,看着那蔓藤的花蕊还在往下滴答着毒液和鲜血,一路嗅探着冲棺材这边过来了……
  见过蛇吃花,没见过花吃蛇的,看来这阴太师在墓里憋疯了,研究出来这种倒胃口的玩意,生吃最棒了……
  略一思考,她抱着阿艽已经起了给它加餐的心,于是站了起来,似离弦之箭冲向那枝繁叶茂的一簇。
  她抱着阿艽,阿艽一口咬在蔓藤的枝丫上。
  血盆大口,毫无用处。
  这紫色蔓藤毫无反应,离得近的花蕊倒是张得更大了。
  竹猗看着那一朵朵拼了命绽放的花瓣,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藏了,已经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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