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揭伤疤
林奶奶进来给他们送削好的苹果时，也看到了胖胖的小狗，她眼前一亮。
“哎呀，这么可爱，谁家的小狗？”
陈希弯了唇角回道：“林奶奶，是我妈从市场上抱回来的，在家里养了一阵，这不，跟着我的后脚就来了这边。”
林奶奶笑了，“这样啊，你们先玩会吧，学累了也得放松不是。”
陈希表情轻松吐了下舌头，还没开始学呢。
自此麦兜不止缠着陈希的脚后跟，还喜欢那个外表一脸高冷，私下里对它却温柔的不行的大男孩。
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陈希来到林奶奶家。
麦兜聪明着呢。
跟着他有肉肠吃。
而且林奶奶也特意会给它留一些肉骨头。
日子过的很快。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陈希的持续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她的成绩大爆发，整体成绩从去年期末时的后十名，一跃进了前十名，其中数学考了105分。
短短一年时间内，堪称奇迹。
老师在班里特别表扬了她。
这在之前，陈希是不敢想的。
林易的话很有道理，只要方法是对的，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可以了。
王淑贞拿这成绩和陈志强足足说了一顿饭的时间。
陈志强这酒喝的也尽兴，难得没有发脾气。
最后俩人凑头得出结论。
老师教的真好。
陈希吃着碗里的菜，面上淡淡并不多言语，这段时间她已经从林易身上学到了些淡然。
用他引用的话来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遇事要淡定。
后来，陈希父母专门买了礼品给林奶奶家送去表示感谢。
林爷爷一边推拒着一边道：“主要还是孩子自己努力上进，我们也就是个辅助作用。”
陈志强却不同意，“哎，还是大爷你和小易教的好，光靠她自己怎么行。”
大人之间你来我往，推让的好不热情。
两个孩子没参与，径直钻进了书房。
陈希立身站在高高的书架前，清眸晶亮扫过一排一排的书籍，不时抽出一本来翻着。
阳光暖暖照进来，铺满全身，很是舒服。
林易突然回身问她，“这个假期还补习吗？”
陈希想了想，微微弯唇道：“已经占用你那么多周末了，就不浪费你的假期了，假期里我应该是回姥姥家住。”
林易问道：“我听奶奶说，你是在你姥姥家长大的吗？”
陈希眼神悠远，“嗯 ，我从姥姥家出生，在姥姥家长大，一直到11岁。”
林易放下手中的钢笔，“我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现在很少见父母。”
陈希淡淡点头，明白他话里共情的意思。
但是，她想说，其实也不完全一样。
在计划生育的时代里，女孩和男孩怎么能一样。
男孩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一般。
有着很多天然的权利。
继而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个所有人没问过的问题，“你讨厌过自己的父母吗？”
语气淡淡而随意，似乎在和她讨论当天的天气。
陈希正在翻书的手顿住了，慢慢又垂在身侧，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的，她在心里怪过奶奶，因为她不阴不阳的态度，不时的挖苦嘲讽。
但是她好像没有权利去讨厌父母，毕竟他们生下自己，有直接的血缘。
就算是心中对父母有怨怼，也让她悄悄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个角落里，久久不愿意去理会。
也许这也是一种逃避。
而林易此时轻而易举就要撬动这个蒙尘的角落。
陈希久久没有回话，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忽闪着，晶亮的眸子里透露出些许茫然，垂下的白皙手指无意识地轻捻着衣角。
她不解，为什么林易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孩子怎么能恨自己的父母。
书上说百善孝为先。
他为什么要问这样没有分寸的问题，这是平日里温和从容的他吗？
林易深深看向她眸底，似是看懂了她心里的意思。
“我曾经恨过我的父母。”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个响雷一般震的陈希耳朵有些发麻，她视线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甚至不想再听下去。
林易眼眸看向一个虚空的方向，“在他们眼中公司事业是第一位的，我曾经很想念他们，想和别的同学一样，听听母亲的唠叨，和父亲一起打场篮球，好不容易盼着他们回来几天，却像是把办公室搬回了家，连奶奶都有了意见。”
“后来，我好像不自觉陷入了一种焦虑的感觉，晚上睡不着觉。”
陈希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易，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她的面前自揭过往的伤疤，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阳光从容的男孩在当时会是什么样子。
她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林易表情轻松，笑着回应她关切的眼神，“不用担心，早就好了。当时爷爷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有些轻度焦虑，吃药配合运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
陈希想起来，中间的确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没有见过林易，原来他竟然生病了。
“我看了很多书，也明白了很多道理。父母是这个世界上门槛最低的身份，他们不需要学习如何去做合适的父母，不需要考什么资格证，就变成了父母。他们也是摸索着为人父母，要理解他们的一些做法，他们也受制于这个社会的制度规则，很多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管好的，不好的，接受它，也只能接受。”
“要放下心中的一些执着，我学会了与自己和解，集中精神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把生活充实起来。遇到难以接受的事情，就拔高一个维度去看待，当你站在更高的角度时，你会发现，目前你所面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都可以解决。”
看着陈希茫然的眼神，林易给她举了个例子，“想想看，你上小学时遇到的问题，当时觉得严重的不得了，拿到现在来是不是基本不算事？”
陈希点点头，能理解他话里的一部分，但是她没有再提出问题。
虽然陈希当时并不是很理解他的话，却也记在了心里。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诚。
回家后，她没有把林易说的事告诉王淑贞。
这是人家的隐私，林易可以选择讲给她听，她却没有传播的权利。
她在心底不自觉地想要维护他。
寒假来临，姐姐终于能回家多住些日子了。
虽然平时她也回来，不过住一晚也就又回去了。
陈希此时再见姐姐，高兴的心情是从内到外的，她只感觉和她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眼神都不舍得离开她的身上。
她跟姐姐讲了麦兜的事，讲弟弟身上发生的趣事，也会讲班里同学的事，还说了自己成绩提高的幅度。
姐姐听完比她都激动的样子，很是替她高兴。
陈希说，她很感谢隔壁林奶奶一家人，尤其是林易哥哥。
姐姐眉眼弯弯笑着，说林易这小孩还是不错的，虽然看着很冷，其实外冷内热，不了解他的人可能都不敢靠近他。
从姐姐的口中，陈希也了解了姐姐学校里的事，卫校里她们学习大量的医学知识，还要实践给人扎针、紧急救护等技能。
也很辛苦。
姐姐带着闪烁的神情，告诉陈希，学校里有人喜欢她，不过她并不喜欢那人，陈希立马来了精神。
采访一般问着姐姐各种细节。
陈希觉得这一点也不奇怪。
姐姐那样活泼又善良，一般人见了她都会很喜欢。
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像喜欢姐姐一般，喜欢自己，不知道那会是种什么感觉。
她撇撇嘴把这想法从脑子里扔了出去。
自己实在是太普通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晚上两个人还是睡在一个床上，嘀咕嘀咕，聊天聊到睁不开眼睛。
一大早起来两位大侠不再施展无影脚。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可怜的被子了。
有时候弟弟和陈希闹矛盾了，姐姐会无条件站在陈希这边，因为一般惹事的都是弟弟。
弟弟已经抓住了陈希的命脉，当他有脾气时，他会拿着小狗麦兜撒气，这时陈希就不再让他，两个人恶语相向打在一处。
姐姐一般缘由都不会问，对着弟弟就是一顿开大输出暴栗，弟弟自小就怕大姐，此时只能是不战而败。
小孩子一般都盼过年，过年有新衣服，能收压岁钱，还有好吃的。
陈希却不怎么喜欢过年，每年去奶奶家，奶奶总会厚此薄彼地对待他们几个孩子。
年年如此，次次如常。
陈希没有能力说什么，也没有能力做什么，爸爸事不关己，只有妈妈还护着她些。
她像个客人一样远远地站着，永远融入不了奶奶窄窄的天伦范围。
当陈希面色不自觉地沉着时，奶奶就会说她是家里心眼最小的孩子。
最受奶奶宠爱的姐姐却格外照顾她的心情，做什么事都会带着她，有好东西也不会落下她。
夜晚。
陈希一个人从奶奶家走出来透气。
冬夜寂静无声，肃冷的空气，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格外亮眼。
有倔强指向北方的北斗七星，还有斜带短刀的猎户座。
暗沉天际无涯，繁星无数，陈希能叫上名来的也只有这两组而已。
她想，如果猎户座是中国的星座，估计会起个将军的名字，绝对不是个打猎的。
她抬头看向浩瀚无尽的星空良久。
眼眶一酸，她还是无声流泪了。
如果自己不是超生的孩子，如果自己在家中正常长大，会不会像姐姐一样，开朗外向人人都爱呢。
再进一步说，如果自己生来是个男孩，或许今天弟弟得到的全家的青睐，就都会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了。
这样的假设，她想过很多次。
她总说服自己习惯就好了，其实，她一点也不习惯。
哪个孩子会习惯被冷落忽视，还是被自己至亲的家人。
没有人会喜欢。
如果她不是父母亲生的就好了，可偏巧她是。
她感觉心里很难受。
此时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林易说过的话。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好的，不好的，先从心里接受它，不要被坏的情绪引着走，要站在高的维度上看待事情用逻辑理智地分析问题，不让自己陷入死循环的泥沼中。”
是啊，自己跟姥姥长大，姥姥自然偏爱自己，姐姐弟弟在家中长大，他们自然被家人偏爱，这是需要接受的事实。
她要学着去接受。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浩瀚星空下，陈希单薄站立许久。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当时的林易自揭伤疤，对她讲了那么多，也是为了让她能明白一些道理，找到应对自己问题的方法。
林易从林奶奶那里应该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他知道陈希一路走来比他艰辛十倍不止，他想替她避开一些不好走的弯路，不至于因为一时想不开的情绪而陷入黑暗的情绪泥沼无法自拔。
这种黑暗情绪是一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把人控制的不像一个人，它能勾引出人心底最黑暗的想法。
林易应该也知道，那种感觉真的。
不好受。
他虽然没有直说，却用心良苦。
此时陈希脑海中是含着微微笑意的林易。
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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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离开学还有些日子，陈希不喜欢家中各种走亲戚的事，便让王淑贞把她送到了姥姥家。
那个家对她来说像是有超强吸力的磁铁。
回到姥姥身边，陈希感觉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源源不断的松快感。
在这里她放下之前所有的怨念，只是一心一意地与姥姥聊天，吃饭，睡觉。
也会和王远一起玩，王远只比她小两岁，却长的比她还高一头。
现在的陈希学会了很多的家事，她会做些自己刚学会的菜，给姥姥尝尝。
吃完饭，她会主动洗碗，姥姥感叹着她的成长，也是不让她洗。
陈希摇摇头，“这是小事，我一年才给你做几次。”
姥姥争不过她，也只得把水掺的热热的。
清冷的早上，陈希醒的晚，最先醒来的是鼻子。
她通常是被葱花的炝锅味催醒的。
满屋浓香。
人间烟火气，最能疗愈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