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宫墙之下

  “众位爱卿可都说完了?”
  唐如玥等到殿中沉寂下来,语气平静地询问。
  见众人不做声,她方才说道:“皇帝遇刺,诸位爱卿丝毫不曾关心君上的安危,一味指责皇帝行为不端,不知爱民,不懂体恤朝臣,哀家倒是想问问众位,你们可知什么叫忠君爱君,可还记得自个儿的身份,还知道不知道如今这皇位上坐得到底是谁?”
  百官互相对视,发现竟无人知晓陛下遇刺。
  唐如玥见他们默不作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看来众位国之栋梁,朝廷肱骨还不如普通百姓家中的女子,皇帝昨日怀抱的女子,正是救他于危难之际的救命恩人,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原本的忠义之举,倒变了个模样,难道我大夏满朝文武,都是些眼里只有男女私情的龌龊下流之辈吗?”
  百官跪地叩首,口称:“太后恕罪,臣等不敢。”
  唐如玥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今日若不趁机弹压群臣,此后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时机。她重重拍了下扶手,怒斥道:“众位爱卿真是好本事啊,犯下如此重罪,不咸不淡地道个罪,皇帝就得自个儿咽下无端指责,要是计较了,便是皇帝不宽厚,心胸狭窄,不配为君,诸位当真是好臣子啊。
  皇帝犯错,百官进谏,百官犯错,法不责众。哀家倒是不知道,众位爱卿好算计,不知道诸子百家、圣人先贤在天有灵,看见你们这些读书人,会不会潸然泪下,愧疚难当!”
  宁鸿基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开口:“太后恕罪,吾等失察,请太后责罚。”
  百官紧随其后,附和道:“请太后责罚。”
  唐如玥一阵冷笑,“责罚?哀家不过一介无知妇人,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全赖众位臣工勤勉尽责,我们孤儿寡母才能在深宫之中有一席安枕之地。哀家何德何能,敢责罚众位朝廷的支柱,国家的栋梁。”
  唐国丈听到女儿哀怨的嘲讽,明知是假,可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他千娇万宠的女儿,如今要像个深宫怨妇一般,当着百官的面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何其艰难。
  他险些开口劝慰,又想到女儿昨日的交代,不能因小失大,破坏女儿的计划,只好强忍怒气,憋得眼眶充血,双目赤红。
  落在周围臣子的眼里,成了太后朝堂受辱,国丈目眦欲裂。
  倒让不少朝臣,心中升起愧疚之意。
  御史陈常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想到自己今日不问青红皂白,只凭些许猜测,竟在朝堂之上,问诘太后,逼迫皇上下罪己诏,不禁感到汗颜。
  他高声告罪:“臣谏议大夫陈常,恳请太后罚俸一年,杖责下官,以正视听。”
  唐如玥愣了,百官也愣了。
  见过求饶减罪的,主动要求开罪自己的,他还是头一个。
  唐如玥倒是心中感动,陈常此言一出,倒是省了她不少口舌,她笑了笑,放缓语气道:“陈爱卿刚正不阿,忠义可嘉,哀家准了,不过杖责便免了,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陈爱卿如此品性高洁之人,正是为国效力之时,便罚俸一年,稍加惩戒,望爱卿引以为鉴。”
  陈常高举玉笏,叩谢:“谢太后宽仁,臣定不辜负太后重恩。”
  宁鸿基见大势已去,再想以陛下失德,太后教养不当,逼太后还政是不可能了,他默默叹了口气,高声告罪:“太后恕罪,臣身为首辅,老眼昏花,未经查证便参奏陛下,失察失责,愧对陛下,愧对太后,请太后降罪。”
  众位朝臣紧随其后,纷纷告罪:“臣等失察冒进,有愧陛下,愧对太后,请太后责罚。”
  唐如玥沉默许久,开口道:“宁爱卿身为首辅大臣,先皇临终托孤,对爱卿信任有加,皇帝更是娶了爱卿的嫡女,做了爱卿的乘龙快婿,哀家着实没想到,爱卿竟然对皇帝毫无信任,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内阁首辅宁鸿基以下犯上,偏听偏信,有负皇恩,罚俸三年,以儆效尤,还望首辅大人自省其身,莫要辜负先皇和皇帝的信任。
  其余诸位臣工皆罚俸一年,以兹惩戒。诸位爱卿,哀家与皇帝以国事相托,对诸位寄予厚望,还请诸位爱卿尽心尽职,切莫辜负皇恩。”
  百官齐声道:“谢太后,谢陛下。”
  唐如玥见事态平息,给唐国丈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吩咐内侍宣布退朝,带着三位皇孙回了慈安宫。
  三个孩子神色激动,看向唐如玥的眼神带着狂热和崇拜。
  唐如玥感受到他们炙热的视线,叫停步辇,带着三人沿着宫道慢慢走向慈安宫。
  白苏摆了摆手,带着宫人自觉地退后,给祖孙四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唐如玥笑了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一个个说。”
  萧景宸急不可耐地抢先问道:“祖母,既然父皇并无过错,您为何一开始不说话?”
  萧景羲抿了抿嘴,咽下到嘴边的问题,期盼地看向皇祖母。
  萧景煜倒是没所谓,随意地抓了抓头发,朝政什么的,最是繁琐,他反正是想不明白,还不如练舞来得有趣。
  唐如玥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反问道:“景宸觉得你父皇可有过错?”
  萧景宸想了想,疑惑的说道:“孙儿听说,父皇抱回来的女子身份有些异样,可祖母在朝上说她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孙儿想不管这女子身份如何,她救了父皇,总是有功,父皇……父皇这些时日不太一样,但总归是个好父皇。”
  唐如玥没有为他解惑,反而问起了萧景羲:“景羲,怎么看?”
  萧景羲沉吟片刻,道:“皇祖母,母后昨日彻夜痛哭,儿臣想问父皇真的要为了那个女子,废掉自己的发妻,立那个女子为后吗?”
  见唐如玥点头,他眼中满是失望,又道:“孙儿认为父皇此举不妥,皇后乃为中宫,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为一国之母,掌管后宫,教导皇嗣,拥有协助皇帝稳定朝政的权力,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贤良宽厚的贵女方可具备成为皇后的资格,孙儿认为无论那个女子身份如何,都无法承担中宫重任。”
  唐如玥感到一阵欣慰,萧奕承至少给自己留了几个好孩子,也算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
  她停下脚步,目光严肃郑重,道:“孩子们,你们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肩负百姓的期望,在宫里,你们是皇祖母的孙儿们,是你们母亲的儿子们,出了宫门,你们代表的便不再是你们自己,而是天潢贵胄,萧氏子孙,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和责任。
  人的人生很长,会有知己好友,会有亲眷家人,也会有爱慕的姑娘,更会有对立的敌人,我们一生之中会面对很多人,可总有一些高于一切的东西,比如责任,比如家国。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东西,可爱情再大,大不过父母亲情,爱情再重,重不过天下百姓,为了爱枉顾责任,藐视一切的只会是自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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