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自己。

  此话说完,面前的人便撺住了女孩的手腕,步伐略微有些缓慢的往内走。
  这府不算小,过了中庭便有一处小池塘,水边有鹅卵石,在旁边便是一座凉亭。
  姜肆若是平日没事,是喜欢往那儿逛的。或是倦意满满的闭上眼,又或是拿起池边的石子百般无聊的往水里扔。
  微风拂过,月季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缓缓的叹了口气。
  太像了。
  二者都面色苍白,但比起来,这姜公子的面色更甚。
  天色有些暗,他人许是看不出来,但月季小时候便习武,无论从哪儿出发,都能看清楚二人的面色。
  “小姐,我去帮忙准备晚膳。”
  月季也不自讨没趣,与沈枝鸢说完之后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很识趣的走了。
  “你受伤了?”
  女孩忽的停住了脚步,仰起头,墨发跟着垂落。
  空气中有着血腥味和药草中和的味道,有些浓烈,不算太好闻。
  听见声音,姜肆愣住,随后笑笑,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沈枝鸢身上:“是啊。”
  “我受伤了。”
  但说完这话,他又笑意满满接着说:“小伤。”
  其实时间已然不早,但天色并没有完全暗下来,女孩透过白绫固执的看着他眼睛,没说什么,但却看着叫人胆怯。
  可在此时刻,姜肆亦是灼灼的看着她。
  可能知晓她看不清如今他的状况,所以不畏惧,不怕谎言被揭穿。
  二人之间的气氛难得沉默下来。
  沈枝鸢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抿了抿唇,最后吐出了一句话——
  “别骗我。如果有事,我会难过。”
  她的神色太过认真,从姜肆的角度望去,她像是与身后的池塘为一体。府内漂亮的灯笼高高的挂在亭子外,已经亮了,照的池塘的水泛起波光粼粼的小波动。
  池内的几条小鱼互相嬉戏,黑色,白色,金色,红色相互映衬。
  不知为何,竟也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相像。
  他听见他自己说:“我不会骗你的。”但是只有这件事不行。
  女孩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浮动,只是点了点头,与他在道上走着。
  “今日,我遇见一个和尚。”沈枝鸢轻声轻气的说。
  姜肆挑挑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有些沉默下来,半晌,才缓缓说出口——
  “和尚?”
  她点点头,“嗯,挺有意思的。”
  姜肆曾也见过一位和尚,对此印象颇深。
  可还没待他细想,便也已经走到了前厅。
  菜色简单,月季早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二人。
  只是二人都没胃口,心中压着事情,自然是吃不下。
  沈枝鸢透过白绫模糊的看着面前的大概,然后说:“姜肆,陪我喝喝酒吧。”
  她这话不代表什么,却没有给他留拒绝的余地。
  一丝也没有。
  屋顶上——
  女孩坐在瓦砖处,不说话,只是仰着头,眼睛朝着天空那抹月亮望去。
  她没有说话,仿佛仅仅只是带他喝酒这么简单。
  “这酒很烈。”少年懒洋洋的用胳膊肘撑着身后的瓦砖,拿起一罐酒猛的喝了一口。
  他盯着女孩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没劝,亦是让她喝。
  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他的枝枝很难过。
  “我知道。”
  画面又沉默下来,女孩忽的倒下卧在房顶。
  若是她的眼睛完好,那必定有着一半的哀思。
  “姜肆。”
  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的被人拉出。
  “能给我讲讲你吗?”
  这是一个请求,她转头看他,并无言语。
  怕她膈着,也跟着趴下,然后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处。
  其实姜肆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讲的,但他依然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把事情讲的有趣一些。
  “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来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小时候啊就跟一个小叫花子一样,在路边跟着他们乞讨。”
  “可是当乞丐也是要抢地盘的。”姜肆无所谓的笑了笑,摸了摸沈枝鸢的头发,“当时我打不过别人,只能挨打,后来啊我长大了点,我就跟他们打,但是他们太心软了,只是把我打的鼻青脸肿。”
  “后来我报复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当乞丐没意思,还要被人看不起,于是我就找出路,发现弄来弄去……杀人是最赚钱的。”
  他笑了笑,倒是完全没有觉得伤感。
  沈枝鸢静静地喝了口酒,继续听他说下去。
  “枝枝,我的本事都是一次次杀人练出来的。”
  是在濒临死亡之时磨炼的,每一次的成长,都濒临死亡,然后像只小兽,用舌头舔舔伤口,让它自行自愈。
  可他不在乎。
  若是没有这一次次的濒临死亡,他不会有这一身武功。
  更不会碰见沈枝鸢。
  他不后悔的,从来都不后悔的。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你把血抹我脸上,砍了我的头发。”
  “我故意的。”他将腰间的小刀拿出,勾唇笑笑,酒意算是压制住了一点点难受之意。
  “枝枝,从你进入黑市,我就盯上你了。”
  “一个小姑娘,跟个玉团子一样,眼睛里面狡黠,但看着傻乎乎的。”他轻啧一声,说话语气懒洋洋的,大概是又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用大拇指刮了刮那红痣。
  像个天仙一样。
  “你说可不可能,枝枝……”
  “我们上辈子就认识?”
  否则他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到她了呢。
  他见过很多人,其中是有因为他容貌而对他好的,形形色色,却偏偏是沈枝鸢让他有了熟悉之感。
  没见过,但很熟悉。
  他好奇,故才上前用拙劣的手段,故意吓她,也觉得她被吓的样子异常可爱。
  沈枝鸢没回答这个问题,轻轻的掠过,随后又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你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吗?”他的音色轻的像是钩子,“我现在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心愿。”他转头看向女孩,用充斥着笑意的声音说——
  “你能帮我完成。”
  沈枝鸢好奇的抬头看他,扯开了嘴角,“过分的我可不帮忙。”
  “很简单。”他看着天空的月亮,难得温柔。
  “我希望我身边的这个小姑娘,不开心的时候可以说出来,难过的时候可以哭出来。”
  他说的是那般轻巧。
  沈枝鸢一愣,不知眼睛为何有些酸涩,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泪像止不住一般,将白绫湿透。
  她好像看见了一位少年懒洋洋的笑着,嘴上说着这番话。
  “我希望她能为自己活,不要老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置于死地之中。我可以死,但我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他晃悠了一下酒瓶,又说:“枝枝,我想有人爱你。”
  他说的是爱。
  他不想万一哪天他出事,只有她一人在外抵抗。
  一把剑担不了这么多责任,他知道她的枝枝心里有道尺子。
  但她是个人。
  衣服处深了一片颜色,少年的爱无疑热烈。
  与姜肆一般,飞蛾扑火。
  他想起了梦里面的场景,笑了笑。
  之后,便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轻声说:“所以,不要一个人偷偷的哭,不做声的哭。”
  做一个会哭着讨糖吃的孩子。
  “你很好,你有很多优点。怎么说呢,”少年笑着总结了一下,露出了那颗虎牙,眼里带着微光,“我想听听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夸夸自己……”
  抽泣声渐渐响起,少年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中,贪婪的吸了一口女孩的身上的气味,整个人懒洋洋的与她瘫靠在一起。
  “就这心愿,能不能满足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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