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画

  “什么如何?”
  明知故问不是!李氏拿扇子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自然是你与陈家公子如何了?”
  星禾大窘,耳根子立马红了,垂着脑袋羞道:“能如何?青天白日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李氏急道:“那你瞧着他人呢?”
  “他么……”一张眉眼带笑的面庞浮上眼帘,她不假思索道:“人倒是和善,总是带着笑。”
  “阿弥陀佛!”李氏松了口气,自顾自地说,“这便是好的了,陈家夫妇对你是没的挑,只要你们合得来,今年便能定下。
  ——也不知往后有什么好日子,我得去翻翻黄历,最好再去算一卦……”
  她沉浸在日后的憧憬里,急匆匆的去了。
  星禾哭笑不得,照母亲这般算法,再过两日,或许就要准备婴儿的衣裳了。
  回过神来,又叹了一口气。
  这样赶鸭子上架,也算是相看过了吧。
  但离成婚,还早得很吧。
  原以为接下来几日两家会往来密切,谁知,陈家接连几日都未有音讯。
  李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私下请人去打听陈家是否也同时相看了别的人家,意欲从其中择选。
  得知并没有,李氏张大了嘴纳闷半日,连晚饭也进的少了。
  赵氏劝她,此事急不得。咱们家是女方,不好太过上赶着,成与不成全看陈家公子的意思,若他无意,旁的都无用。
  到了次日晨间,果然有一封书信是给星禾的。
  李氏眼巴巴的拿过来瞧,却并不是陈家送的,而是江家,江中月。
  星禾很是诧异,她与江中月不过是一面之缘,彼此间算不上相熟。江姑娘便这样递了帖子请她去府上,而且并未详说所为何事。
  不过,她仍是打算过府一聚。当初在牡丹花宴上,除了鹤仪,唯有江姑娘替她说了几句话,她对此很是感激。
  然则,当再次见到江中月时,仍是不免吓了一跳。上次见她还是肌肤丰盈、朝气蓬勃的女子。距今不过一月有余,她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尽管她面上还带着笑,但是细腻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红润,就连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整个人如弱柳扶风般,仿佛大病了一场。
  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穿在她身上倒像是大了许多,周身空空荡荡的,更显得她身材娇小瘦削,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跑似的。
  待转过身来,后背骨骼轮廓清晰,腰身薄得仿佛一使劲便能折断。
  星禾瞧着有些心疼,望向她的目光带着疑惑与探究。
  可两人似乎还没到交心的程度。
  江中月不提,她也不问。
  “陆姑娘,今日请你过来,是想烦你替我作一幅画。”
  江中月引她缓步走至书案前,星禾这才发现作画所需的各色工具都已经摆好了。
  微微一怔,她客气答道,“我才疏学浅,笔墨不足,恐画的不好,让江姐姐见笑了。”
  闻得这些自谦之词,江中月只轻笑了一声,“妹妹不必客气,我既请了妹妹来,便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话已至此,她再推托倒有些却之不恭了,于是随口问道,“江姐姐,想画什么呢?”
  江中月扬头扫了一眼,房内两个丫鬟会意,浅施一礼便退下了。
  她转过头来,眼神认真的看着星禾,一字一句道,“我,画我。”
  星禾微微愕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听鹤仪提过,江中月的父亲是从五品弘文学士。若是想画张小像,自然认识众多丹青名家。
  那为何舍近求远,偏偏找了她这不入流的闺阁女子?
  况且,既要作画,何不大大方方的公之于众,还要这样百般隐藏、避人耳目,着实令人费解。
  眉眼闪动了一下,星禾犹疑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心中纠结着是否要断然拒绝。
  江中月倒是一脸从容,泰然自若的走到琴边。自顾自的坐下,随手拨了几下琴弦,几声琴音便如泉水叮咚一般流淌出来。
  星禾赞了一句,“只知道姐姐歌声有如天籁,原来琴弹得也这般好。”
  “妹妹谬赞了。”江中月手指轻抚琴身,似是陷入了回忆,面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几年前,我父亲替我请了一位扬州的琴师。那人是名门之后,颇通音律。与我家又沾亲带故。
  只是他家道中落,半是投奔半是授艺,便来了我家。我的琴艺便是由他所授。”
  转瞬之间,她收了笑意。面上拢起一层寒霜,声音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
  “半月前,父亲说他要回家乡扬州去,以后再也不能教我抚琴了。山高水远,后会难期。也许,此生再也不复相见。”
  她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眼底的失落与痛楚,再睁开眼,面上已换上了平和的神色。
  “所以,想请妹妹画一张我抚琴的画作,趁他临行前送给他,权作一点念想吧。”
  寥寥几句,星禾眉头拧成一团,心中如巨浪翻腾,像听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又或者说,江中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瞒着她。
  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微贱的琴师。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尽管江中月叙述时神色平静,好似再平常不过。但仅看她面色憔悴、身形瘦弱,便可以猜到,二人之间要面临的抗争有多艰难。
  或许这般,便已是最好的结局吧。
  星禾提起笔,一笔一画去描绘眼前女子精致的眉眼,曼妙的风姿。
  琴声随之响起,如风中飘絮,如雨打芭蕉,如昆山玉碎,如雪落眉梢。
  袅袅的琴音给她的眼角眉梢沾染了一丝别样的风情。手指起落间,美妙的旋律像是有了生命,如潮水一般四溢出去,充盈着房内的每一处空间。
  一个泼墨挥毫,一个轻拢慢捻。
  一个细细勾勒,一个低低吟唱。
  待她搁笔,江中月起身来看。
  画中的女子虽然是她今日的装扮,细看起来,神采飞扬,顾盼生姿,又分明是牡丹花宴的时候。
  “妹妹妙笔,将我画得太美了。”
  江中月揽镜自照,镜中憔悴的模样,与星禾笔下的仕女眉眼相似,神韵却大有不同。
  “哪有?”星禾提笔为画作上色,轻声笑道,“那日姐姐便如这画中一般妍丽,只是我画艺不精,仅能将姐姐的风采展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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