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执念

  顺妃缓缓睁开眼,竟是昭仁公主替她生生受了这一枪。好在那枪及时收了力道,枪尖仅入肩胛,不至要了性命。
  祁云谦往后一撤,猛地拔出长枪。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血色染红了衣袂,也溅得地上星星点点。
  而顺妃目光涣散,颤抖着张开嘴,声嘶力竭,疯了般的去吼去喊。她扑到公主身上,再也没有丝毫躲闪。
  李元漪惨白着脸,五官痛苦得扭曲着,哀声恳求道,“祁少将军,我已替母妃受了这一击,还请您饶她不死!”
  面前之人轻启薄唇,只吐出两个字。
  “休想!”
  瞬息之间,侍卫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李元嘉面沉如水,一把夺过祁云谦手中的长枪,气急败坏道:“你竟敢在宫廷之内行凶伤人,你不要命了!”
  众人见状,纷纷俯首叩拜,高呼万岁,声震宫闱。
  唯独祁云谦,他傲然独立,目光如炬,直视着大昭的君主,未有一丝屈从之意,仿佛这世间的礼法于他而言,不过浮云尔尔。
  “咳咳——”
  李昶在黄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走上殿前。他的病痛已缠绵多时,此次发作更是异常凶猛,尽管闭门调养数日,却仍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此刻,这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显然已是无法再隐瞒了。
  他微微侧目,立即有宫人趋步上前,搀扶着受伤的昭仁公主悄然退下。
  “朕已然看到你与顾家公子冒死呈上的证据,现已将晋王无罪释放。眼下他已带着晋王妃的尸身,连同一双儿女回去了王府。修远,莫要再胡闹了。”
  “胡闹?”祁云谦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胡闹?”祁云谦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他直视着李昶,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质疑,“陛下认为臣是在胡闹?”
  李昶眉头紧锁,面色沉重,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与疲惫。“晋王妃新丧,你心中悲痛,朕能够理解。但顺妃是朕的妃嫔,她的过错自当依照宫规处置。轮不到你来置喙!”
  “荒谬!”
  祁云谦的音量突然提高,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情绪高亢而激烈。
  “谁不知道陛下宠爱顺妃?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难道我阿姐被人迫害,含冤而死,便要轻描淡写地揭过吗?”
  李昶深吸一口气,试图平息祁云谦的怒火,“朕会破例追封你姐姐为一品诰命夫人。她与秦王府的纠葛,朕也既往不咎,连同她的一双儿女,也会给予加封,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闻言,一丝阴冷的笑容,在祁云谦的嘴角一闪而逝。“死后尊荣,我祁家不稀罕!我阿姐的冤屈若不能昭雪,要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他的话语中满是不屑与嘲讽,犹如寒风掠过湖面,掀起层层波澜,却丝毫不曾顾及眼前之人乃是大昭朝的九五之尊。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众人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星禾跪在祁云谦的脚边,用颤抖着的手指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试图提醒他收敛几分,然而这人却如同磐石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放肆!”
  帝王终于被他激怒,声音中透露出丝丝寒意,如同冬日的霜雪,冷冽而刺骨。
  李昶猛咳了几声,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在祁云谦身上,目光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芒。
  大殿内顿时被紧张压抑的氛围笼罩,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他们二人之间的紧张对峙,让人窒息。
  “大胆祁云谦!竟敢对陛下如此狂妄无礼,你可知罪?”黄公公用尖细的嗓音喝道。
  李元嘉眼见事态不妙,急忙上前,推着祁云谦往殿外去,“我看你是伤心糊涂了!还不快去晋王府替三嫂操办后事!”
  可他的好意那人并不领情。
  祁云谦身形未动,却微微退让了一步。转而深深一拜,叩首在地,待他再抬起头时,腰杆笔直如松,目光坚定如铁,沉声道,“陛下,臣只知道,顺妃不死,臣无法心安。”
  “你——”
  李昶被祁云谦噎得说不出话来,胸中怒火再次翻腾。他弯下腰,又是一阵猛咳,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一般。
  “拖——出——去——”
  李昶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然而他尚未想好如何惩治,便有内侍慌慌张张地跪在殿前,似乎有要事启奏。
  “看不见朕忙着吗?”李昶用帕子捂住口,咳嗽声不断,气息已是微弱。“咳咳——”
  那内侍咬了咬牙,退到一旁,眼神焦急地四处张望,生怕自己牵连其中,遭受无妄之灾。
  “今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妄图取顺妃性命!”
  他的话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整个大殿都为之肃然。
  祁云谦的面上是死一般的苍白,偏头看去,见是星禾死死抱住他的小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道,“先回去,好不好?”
  少女的担忧与关切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眼眸里,曾几何时,他闯了祸事,父亲要揍他,可他一身反骨,偏不肯低头认错。
  每每此时,阿姐也是这般拦住他,将他护在身后,无可奈何又略带宠溺地横他一眼,“先回去。”
  阿姐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父亲也是。气到深处,威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对着自己的一儿半女吹胡子瞪眼申饬了几句,再大的过错也就烟消云散了。
  你以为这便是结束?不,下一瞬,祁云谦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卯足了劲儿一路狂奔。
  因为他的阿姐,会扛起扫帚亲自来揍他。下人们见了纷纷摇头,知道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儿时他跑得慢,好多次都被她老鹰抓小鸡般揪着耳朵捉回来,屁股上结结实实捱了好几棍。
  后来,她便追不上他了,也不再揍他了。
  再后来,她做了尊贵的王妃,一言一行都要被皇家的规矩束着,快走几步都要被训斥呢。
  早知如此,他情愿阿姐不做王妃,就那么一直与他、与父亲待在建安侯府,多好啊。
  祁云谦瘫软下来,一行清泪从面上划过。
  手足无措间,殿外一道威严的声音悠然传入,犹如秋夜中的古钟,深沉而悠长。
  “倘若——是老臣斗胆恳请陛下,赐死顺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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