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落定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晋王李元叡正式登基称帝,定年号为洪熙,寓意国家昌盛,社稷永固。
  即位之始,便以一道圣旨昭示天下,将战功赫赫的建安侯尊封为安国公,以示对其功勋的极高赞誉与尊崇。
  其子祁云谦,为右威卫大将军,并加封武顺侯,以示对其英勇善战、忠诚无二的嘉奖。此外,册封李元嘉为逸王,赐其居于昔日秦王的府邸,以示皇恩浩荡,对宗室子弟的厚待。
  祁家一门双爵位,自是如烈火烹油、荣耀无比。不过,有心之人,已猜测到其中的用意。
  一个“安”字,一个“顺”字,一个“逸”字。
  帝王之心,昭然若揭。
  星禾躺在榻上,目中流露出忧虑之色,“他,难道就这样放下了所有的戒心?”
  祁云谦坐在她的身旁,细心地解开她左手缠绕的纱布,见原先的指甲已然脱落,新生的甲片已悄然露出头角。
  不错,已然好了许多。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无其事道,“从前,他依赖父亲手中的兵权,以稳固自己的地位。但如今,阿姐不在了,那点情分又能留得几时呢?”
  星禾闻言,轻轻叹息,“新帝登基,心有防备,祁家又该如何自处?”
  祁云谦望向窗外的天际,淡淡道:“我回京时,父亲特地写了一封奏书,让我在新帝登基之后呈上。”
  那上面写的什么,连他也不得而知。但半个月后,李元叡追了一道圣旨,待边疆安靖、蒙古平和之后,安国公即可卸下兵权,颐养天年。而原本威震一方的祁家军,也因此被重新编排,分散到了全国各地的军营之中。
  星禾有些后怕,“若是他借曹琰之事,故意发难呢?”
  祁云谦轻轻拨弄着碗中的汤药,勺底与汤碗边缘微微刮蹭,流下一滴黑色的药汁坠入碗底,倏然便不见了踪迹。
  “祁家军,忠心的是大昭,而非帝王。”
  他的话中带着几分深邃与冷静,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宫廷中的权力游戏。
  心头一震,难怪那时他不顾李元叡的猜忌,公然抱着她离开,原来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
  许是药还烫,祁云谦轻吹了几口,又将药碗轻轻放下,随即又皱起眉头。“有一事,需得告知与你。”
  “什么事?能让你面色这般沉重?”星禾坐直了身子,笑着调侃了他一句。
  “蒙古议和,为保安定,其中有一项,是求娶大昭公主。”
  星禾微微错愕,迷茫地瞪大了双眼,似乎还没理清其中的关联。她愣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如今的公主唯有嫣儿,但她只有六岁,如何能够出嫁?而先帝所生的未出嫁的公主中,年纪最符合的便是昭仁公主李元漪了。”
  “不是她。”祁云谦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蒙古是战败求娶,宫中必然不会真的拿公主出嫁。”
  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她忍不住追问:“那究竟是谁?”
  祁云谦终于开口,是翰林院学士,许家之女。
  “许鹤仪?”星禾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祁云谦,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但祁云谦的神情严肃而庄重,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怎么会是她?蒙古汗王已五十有余,鹤仪正值青春年华……”
  “是大汗的幼子达延,与鹤仪年岁倒是相仿,只是听说已有几房妻妾。”
  “那,鹤仪知道吗?”她想起了那张温婉可人的脸庞,心中不禁一阵痛惜。
  “自然。”祁云谦点了点头,“是她毛遂自荐。”
  许鹤仪心向自由,这倒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何况,如今的太后一直钟爱鹤仪,有意收她为义女。如此一来,她被封为公主,和亲蒙古也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山高水长,一别之后,再见恐怕难上加难。
  药凉了,祁云谦舀了一勺送至她的唇边,药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苦味,弥漫在空气中。
  “知道你和鹤仪感情深厚,心中自难割舍。但往后两国休兵,我在蒙古亦有一位好友,并非不能往来。”
  星禾听到这话,心中稍感安慰。她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仿佛要将所有的苦涩都挤出来。她忍不住抱怨道:“这药也忒苦了,决明是不是忘了放甘草?”
  祁云谦见她苦楚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养好身子,若是再这样病歪歪的,哪里都去不了,更别说——”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瞧见祁浩神色匆匆的立在门口,似乎有事禀报。
  “更别说什么?”星禾抓住话头,追问道。
  祁云谦将药搁在案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乖乖喝药,回来再告诉你。”他理了理衣襟,便随着祁浩出去了。
  一盏茶后,等他匆匆返回时,碗中的药已一饮而尽。祁云谦舒展眉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颗饴糖,举到她眼前,“喏,给你的。”
  可星禾并不搭理他,反将身子往里偏了偏。她方才透过窗子,看到他去见的人,是昭仁公主李元漪。
  祁云谦诧道,“怎么不接着?莫非你右手也伤了?”
  哼,嫌她伤了左手不好看么,她哪比的上长公主金枝玉叶,十指如葱?
  祁云谦皱了皱眉,又道,“是药太苦了吗?怎么不说话?”
  哼,你倒是说话,还与她有说有笑的,离得这般近。
  “你看着,似乎不太开心。”
  哼,见就见呗,有什么不能同她说的吗?偏还要这般鬼鬼祟祟。
  星禾轻撅起嘴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祁云谦被这一眼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恍惚间忆起军营里那些粗犷汉子们的话,女人家一旦不说话,那八成是生气了。
  为何生气,他还没想清楚,但要破解,也简单得很,只需要——
  他俯身,贴近了她因不悦而微微翘起的红唇,直直地便吻了下去。药汁的苦涩瞬间弥漫在两人的唇舌之间,但他却甘之如饴,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最甜美的滋味。
  这一招果然奏效,当松开她时,她已气喘吁吁,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眸中带着几分娇嗔和羞涩,低声道:“若是让人看见了……”
  “看见了又能如何?陛下赐婚,你我名正言顺,谁又能多说什么。”
  她一愣,“赐婚?这是何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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