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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魇

  大婚当日,洛城街道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数十里红妆开路,漫天花瓣飞舞。
  “这阵仗实在体面,莫说是郡主,都比不得!”
  “毕竟是将军府唯一一个女儿出嫁,定是风风光光的,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很重视呢!”
  “只是这将门虎女竟是低嫁商贾,着实可惜。”
  “就是说,那秦家可是个事堆!”
  “……”
  大红轿子上,赫连松雪又哭又笑,一哭舍不得家人,一笑终得良人。
  早前赫连故池送她出阁时,念念叨叨说了好一通关于秦家的注意事项,也不怪她弟弟这般用心。
  秦家是乱,但秦寒待她真心便足矣。
  回想起六岁那年与同伴在林中走散,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寻路,快天黑了也走不出林子。
  一不小心还踩进陷阱,原以为要命丧至此,恰巧秦寒上山采药材路过,从竹篓里翻出麻绳拼命将人拉了上来。
  从那以后,她便默默跟在他身后,像个活宝粘着他不放,日子长了,秦寒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十六岁那年,他对她承诺,此生唯你不换。
  如今,皆得所愿。
  清静山,寒风萧瑟,落叶飘零。
  沈南初跪在双亲坟前,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父亲母亲,你们在天活得可好?”
  “孩儿一切安好,你们尽可放心。”
  这期间,他只说了这短短两句话,便不再一言。
  不知跪了多久,待黄昏退却,待暮色降临,岿然不动。
  寒露渐重,清风从窗棂的间隙里划过。
  “黄佥,窗关好。”
  “诺。”
  灯油又换了一盏,笔墨掠过一本接一本的奏折。
  守夜的侍卫困得哈欠连天,伺候的内官婢女眼皮疲倦地落下,身躯摇摇欲坠。
  “陛下,已是亥时三刻,该入定了。”黄公公轻声提醒道。
  萧晏笔尖一顿:“今日没有他的行迹吗?”
  “不曾,也不知去了何处。”黄公公道。
  萧晏剑眉微蹙,眼底的一丝黯然一闪而过,“可是九月廿五。”
  “正是。”
  夜里突然落雪,空气中微凉的寒意萦绕,片片雪花搭在沈南初的发顶乃至全身。
  他阖眼依偎着石碑,任由风雪欺凌。
  不知几时,厚重的狐裘落在肩上,沈南初才堪堪抬起眼皮。
  “下雪了。”
  萧晏屈膝蹲下,打开层层食盒,“这是伯父伯母爱吃的绿豆糕。”
  沈南初不动声色地看着来人呈上贡品,哪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他还是靠着墓碑一动不动。
  萧晏却不以为意,捧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羹靠向沈南初:“一天都未曾进食吧?”
  沈南初抬眸,对上他的双眼,那冷然的眉宇间,隐隐泛着一丝疏离和淡漠之色。
  “我不饿。”
  萧晏保持着递杯之姿,许久不见他接手,那气宇轩昂的脸庞上,有着风起云涌的复杂之色。
  雪愈下愈大,漫天阴霾笼罩着整座山间。
  那时也是这副场景,府中却涌上大批禁军,满院子刀光血影,纯白的雪地沾染赤红的血色。
  他们都躺在冰冷的地里,前庭后院血流成河。
  那高堂上,悬着两具血尸,面目全非。
  “手怎么这么凉的……”
  赫连故池攥紧沈南初似寒冰的手,目光扫过他面色惨白的脸。
  “冷……”
  赫连故池叹息,这一整日都在惦记着沈南初,阿姐婚宴结束后,便匆匆赶来侯府探探他如何。
  哪曾想,他竟着凉了。
  赫连故池起身端来热水时不时地为他擦拭,好让他不再发冷。
  又关紧了门户,卸下屏帘,靠坐在他旁边歇息。
  沈南初呼吸渐渐平稳,嘴里也不再嘟囔着冷,一睡到天亮。
  醒来时房中空无一人,心底竟是落寞。
  昨夜明明感觉他在身侧,难道是梦吗……
  “吱呀——”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你醒啦,漱口喝点热粥吧。”
  沈南初呆愣地盯着来人,幽沉的双眸顿时明亮起来。
  不是梦!
  他连忙掀开被褥,快速朝赫连故池撞去,紧紧将他环住不放。
  赫连故池先是愣了会,随即生疏地抚上他的背。
  沈南初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落在腰间的手臂更加有力,像要把他整个人嵌在怀里。
  “继续收留我怎么样?”赫连故池眷恋地吻上他的喉结,顺着下颚至鼻尖再到那柔软的双唇。
  沈南初呼吸沉沉,眸里有着缱绻情意,“不是给过你通行玉令了吗?”
  赫连故池不答,炙热的唇再次贴上来,双手不安分地解开他的衣带。
  衣衫就要掉落,沈南初出手制止,喘息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处理。”
  山雨欲来时,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收起。
  赫连故池也不恼,很快恢复往日那般神情,慢悠悠道:“那我就不打扰大人办公了。”
  话落,便要离开。
  “今夜子时,我在这等你。”
  沈南初低沉的声音传入赫连故池的耳中,他唇角上扬,调侃道:“我一夜千金,大人可要想好了。”
  “等你。”
  午后,沈南初托人去了趟江杭,打听徐婉婉的老家,上回在牢中演了那么一出戏,总归唱完,省得萧晏疑心。
  还有那个簪盒,定是要寻到的。
  夜幕落下,雪花纷飞,院里的雪积了一尺厚,百花凋零之季,园中的红梅开得倒是鲜艳。
  沈南初即兴挥舞起长枪,枪尖划过皑皑白雪,矫健的身姿在风雪中翻滚。
  屋顶瓦砾上,赫连故池畅饮佳酿,欣赏着红梅树下舞枪的男人。
  待酒壶见底,赫连故池翻身而下,起势与他切磋起来。
  良久,两人席地而坐,口吐热气。
  “有多久没这么畅快了。”赫连故池哈气道。
  想当初一场较量还是在四年前呢。
  时间飞逝得真快,我们也甚是有缘。
  没想过多年之后会再次重逢,也没想过会和他芙蓉帐暖。
  沈南初躺在榻上,呼吸急促,神情有些恍惚。
  他抬手揽过他的脖颈,靠近他,贴近他,与他相融于水。
  “你是不是……想拉拢我进天机阁?”赫连故池问。
  这些时日他也看得出来,沈南初有意无意地提起皇帝和天机阁的事,让他不禁多想。
  沈南初微怔,就着原来的姿势将他翻身向下,“那你想吗?”
  “我想。”
  都到这个地步了,有什么不想的呢,还能全了你给皇帝的交代,也能全了我自个一点私心吧。
  “好。”
  看着他真切的眼神,沈南初也不再犹豫,诚挚地回应他,尽管只是一字,分量却无比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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