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你将来长大,就嫁我!”

  直到在许青莱给他安排的房间里安置好一切,坐在大床上,聂双才回过神来。
  自己好像暂时安全了?
  他摸到手里一点柔软的被角,忐忑不安的心在寂静的夜里渐渐安定下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这个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心才敢轻轻放下,审视起目前的状态。
  聂双并没有戳破许青莱认为他是女生的误会。
  同性之间的相处一般能给他更深的安全感,不用时刻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于是他干脆将错就错地默认了。
  至于许青莱,那个看起来似乎十分心软的女人,讨她欢心应该不会很难。等到时机合适,他再慢慢找机会离开就是了。
  是的,尽管许青莱将他救回,这也并没有在聂双心里留下多大的波澜。
  救下一个人对一个富家大小姐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并不会傻到因此感激涕零,身心托付。
  聂双冷漠地想着,逼迫自己把心变得冷硬,这样才不会容易受伤。
  以后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得更好地活下去才是。
  逃离佘村,是他孤注一掷的一次狂赌,好在最终还是得到了一个不算差的结果。
  做好了决定,他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将彷徨尽数吐尽,才闭目在处处舒适的床上进入一片黑甜。
  ……
  “聂双!咱们可说好了!等你将来长大,就嫁我,不许你随便跟别的女生说话!”
  耳边聒噪的声音传来,聂双不适的皱了皱眉。
  是谁?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愿相信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眼前站着个趾高气扬的女生。
  是佘村村长大他三岁的女儿,伍萍。
  ——那个笼罩了他整个童年的阴影,也是他拼命想摆脱却不得不讨好的人。
  “听到没有!”得不到及时回应,眼前眉眼凌人的女孩开始暴躁,原本面容上的几分清秀很快被狰狞取代。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自己难道不是已经逃出大山,被一个好心的女人带回家了吗?
  聂双瞪大了双眼,瞬间整个人如堕寒冬冰窟,巨大失神之下他只会不停重复:“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么会这样?”伍萍有点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推了他一把,“神神叨叨的,给我正常点!”
  聂双没理她,他急着去确认一些事情,慌张转身朝那个熟悉的家中跑去。
  身后传来女孩跳脚的怒骂,随着距离拉开渐渐变小听不见,“该死的聂双,竟敢不理我,你给我等着……”
  聂双只觉得头顶一片沉重的乌云,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自己仿佛是个挂在悬崖边的人,手上唯一支撑住他不摔下万丈深渊的绳子,却已经在断裂边缘。
  不会的,不会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猛的推开家门,唯一的救命缰绳很快随着入耳的谩骂断裂——
  “死小子跑哪去!饭点到了不去做饭,全家人等着喝西北风吗?!”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沉重的双脚移动不了半分,眼角迅速聚满的水意奔溃溢出,让人怜惜不忍。
  但是怜惜聂双的人并不在这里——
  很快他便被毫不温柔地推搡进厨房,并被命令赶快做饭。
  一家五口的饭菜通常是两菜一汤,没有人帮聂双打下手,他早已也习惯了。
  等到他浑浑噩噩地端出最后一汤,其他人已经吃好各自窝在客厅,留下一片狼藉。
  一切都在上演着他重复了十几年的情节。
  他毫不意外,巨大震惊过后只剩下满心麻木,就着桌上被其他人吃完的剩菜草草解决了午饭。
  聂双今年十六岁,翻年就十七了。
  同龄的男孩一个个已经抽条,每天使不完的精力和干劲。而聂双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还像十四十五岁的模样,加上容貌昳丽,看起来完全是个没长开的小女孩。
  不怪许青莱一开始完全没把他往男孩身上想,他早早辍学,在佘村没什么同龄朋友,也避免不了常有来家里找聂青聂蓝的同学取笑他是聂家的小三妹。
  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就好了,聂双经常想着。
  他已经开始认命,跟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手上机械地收拾午饭后的残羹剩饭,直到客厅的对话飘到他耳边——
  “聂双今年十六了吧,差不多可以定下了。”聂母盯着聂双纤细的身段,随口说着。
  “你不是早应承了村长吗?”聂父原本漫不经心地回她,想到什么身体坐直,“这小子福气不小,村里就数伍家那个女孩家境最好了,到时候彩礼可得多要点,咱还得给小青小蓝攒夫本呢。”
  “说的是,凭着村长这层关系,咱俩宝贝不愁娶不到好的……”
  三言两语间聂双的后半生就被草率地决定了,甚至全程没人过问他的意见。
  聂双闻言,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
  伍萍那个霸道强悍的性子,还花心。他都数不清几次看见她对村里其他样貌清秀的男生暧昧不清,被他看到也半点不心虚。
  嫁过去怎么能好?
  他想也不想,一开口就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我不要嫁伍萍!”
  聂父聂母当即眉头紧皱,大声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
  聂双态度少见的坚决,咬定主意不改口。他在家里一向是没有话语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父母唱反调。
  为了避开伍萍这个火坑,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聂母没想到平时跟个闷葫芦一样的小儿子竟敢忤逆自己,一时面子上挂不住,“啪”一巴掌就向他扇去。
  “你给我滚回房间去,没改变主意不许出来!”
  聂双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踉跄地被聂父推搡进房间,黑暗中不知道绊到什么,狼狈摔在地上。
  房间门外锁被无情关上,没有通风窗户的狭小空间内只剩聂双一个人了。
  一直强睁的双眼已经酸涩难当,他终于绝望地闭上,眼里早就蓄满的水意止不住地落下,沁湿的长睫支离破碎。
  明知道是这种结局,为什么还总是心存侥幸,真是傻得够可以。
  他屈膝抱紧双腿,无助地将头埋进膝盖,在吞人的黑暗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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