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射礼
白学官漫步踏入射圃，于诸生面前站定。
他的年龄明显比丁训导大上许多，鬓发微霜，捋于耳后，整齐梳起，配上发冠，彰显出时光流转都无法泯灭的智慧与风采。
白学官环视一周，见诸生均已佩戴整齐，方才开口：“我姓白，字子雅，诸生可称我为白夫子，亦或子雅先生。”
“白夫子。”
诸生应答。
“今日，诸位聚集于此，为了学习射艺。或许诸生有疑，为何我们读圣贤书，还需习射？我曾经亦有此疑。”
白学官将弓箭从一旁取出，奋力一射，中靶七环。
“你们看我，习射半辈子，不过中靶七环。可为何我有资格站在此地，教你们这门课，而非兵营里的射手来教呢？因为我们与兵营里的士卒习射的标准不一样。”
白子雅停顿半响，见诸生就此讨论起来，未有结论，便接下去继续说道：“孔圣先人曾言：‘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我们学习射艺，比拼的并非力气，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同，自然学习成果也就不一样。”
“而今，我们主要学习的是射箭之人，也就是诸位，射箭的过程中仪态是否得当，借此来评定你们的德行，是否符合标准，是否可堪参加乡试。不合格者，一律不许参加。”
“诸位可还有疑？给你们半刻钟，若无所疑，我们便开始今日的教学。”
白子雅停下来，望向面前的诸位，转身吩咐一旁的人，让他们加设十环靶。
王晟还在想既然古来就要求观射者的行为，季少淮又为何说先前与先今不同？
“王兄，看来你的顾虑可以暂且放下，只要你我二人认真习射，白夫子不会为难我们的。”
季少淮低声说道：“我观白夫子举止文雅，射箭途中，一张一收之间，张弛有度，胜得许多寻常夫子。”
王晟刚想开口回答，时间就到了，他与季少淮均无疑问，二人全神贯注地看着白夫子，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白夫子，学生有疑！”
“说吧。”
“夫子，如何能评定我们的仪态是否符合标准？”
白夫子笑道：“这位学生问得好，这便是我们接下来要学习的内容了。《礼记·射义》曾言：‘心平体正，持弓矢审固，则射中矣。’诸生便要做到心平气和，体态正直，紧握弓箭，瞄准目标，方可射中。这就是所谓的‘射者正己而后发’。”
“何谓‘正已’，不外乎‘内志正’与外体直”两者兼顾。诸位可有人明白‘内志正’是何意？”
“回夫子，学生认为‘内志正’就是我们要确立适合自己身份、能力的目标。《礼记》中曾记载：‘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故必先有志于所有事……故射者各射已之鹄。’”
王晟恰巧回忆起《礼记》中的相关记载，便在白子雅的准许下，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后，他总结道：“若是依据《礼记》中所说，我们射者，尽管拥有不同的身份，但都应该在射礼的过程中寻绎自己的志向。”
“可有学子持不同的意见？”
白夫子轻轻点头，又望向诸生开口询问。
未有人再答，白夫子就接下去说道：“如王晟所答，实乃‘内志正’之意。‘外体直’便是指导我们往后要笃行。我教你们习射，不止是教予你们成为神兵勇将，而是想让你们往后行事，莫要忘记在射艺上的收获。”
白夫子让诸生到指定的位置，将弓箭拿在手上，自己一并演示射箭的要领。
“习射之人，站于射位，必须身正腰直。”
白夫子挺直身板，继续说道：“此乃射箭第一步，第二步要扭头注视靶的中心，以表自己志在射箭未被他物所扰。第三步，我们要俯身看双脚，调整步伐，使双脚与肩同宽，或略宽一些。”
“你们先练习这三步，等大家都会了这几步，我们再接下去讲述其它部分的内容。”
这几个步骤看似简单，实则对人的仪态举止要求十分严格，背部略弯些不可，身体前倾者不可，动作不连贯者不可。
这几个简单的动作，练习大概有半刻钟，王晟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白夫子看着时辰，让众人休息一番，再继续练习。
他望着有些垂着腰的学子，开口说道：“这也只是习射的第一步。乡射礼有三番，第一番射不做登记，第二番射射者所射几环必须一一记上。这第三番射，需礼宜乐和，射者要根据谐乐射箭。”
“夫子，我们习射有何用处？单单是为了科考，不必如此详尽吧。”
有位同窗忍不住高呼，王晟回过头，看见他被太阳晒得面色通红，而双唇却发白，双腿微颤，几乎双膝就要着地。
还好自己一日不忘锻炼身体，否则就与这位同窗一般，面上不好看不说，估计回去上茅厕都是痛苦非常。
白夫子没有因这位学子的话而恼怒，反而说道：“如果是你来安排，你会如何教射？”
“自然是将动作要领叙述完毕，其余时间留与众人练习。”
“也罢，你再做一遍刚才的动作，然后拉弓射箭。”
这位同窗猜不透白夫子所想，仍旧照着夫子之言，只是这弓，怎么也拉不开，或是偶有几次拉开弓，箭却怎么也射不出去。
他放下此物早已大汗淋漓。
“夫子，是我狭隘了。”
白夫子摇摇头，掂量一下手中的弓说道：“此弓为三力弓，寻常人应能拉开，但是尔等专注熟读书籍，反倒少了一些气劲。”
“夫子，我……”
白夫子打断，说道：“不必解释，回去吧。”
“你们休息片刻，稍候我先教你们如何拉弓，往后没有气劲的几位，记得多来射圃练习。射圃两旬休一日，往后你们散学，可先来此处练习，再回号房。”
王晟掂量一下手里的弓，看来往后还需抽出时间来射圃练习，此番没跟上进度，往后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