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不配(父亲视角)

  王文秋一怔,缓了许久,蹲在原地,抬起头,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王阳开。
  他用略带沙哑的语气地问:“族长大人,为何您前头不说,我活了三十余载,都不配知道吗?”
  这句话,是王文秋问得最犀利的一次。
  他从未思考,只是心头萦绕着这个问题,就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王文秋问完这句话,回过神来,连忙补上:“族长抱歉,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我实在是痴,想问个清楚。您若是不方便,那便罢了。多谢您今日赶来,稍后我把您送回去。”
  王阳开并未责怪,反倒欣慰地看着他,感慨道:“无妨,老夫欣赏你能直接说出心中所想。有所求,便直说。不直说留下芥蒂反倒不好。”
  “先前并未告知你,也是老夫想差了。这一来,孩子哪能没有母亲?你与你的母亲亲近,我又怎敢当恶人。”
  王阳开将拐杖放置一旁,用右手将王文秋的左手拉至到自己的膝盖上,用自己沟壑纵横的右手覆上他粗糙不堪的左手。
  “二来,老夫私以为,有些事,知晓会比不知晓痛苦。不知晓还能抱有希望,知晓后怕你执拗,转不过弯来。糊涂有糊涂的好处,聪颖欺人未必就能永占高地。”
  王阳开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叹道:“若你永远在地里刨食,我啊!可能会带着着些话,埋到地下。纵使你百年之后,来问我……”
  他拍王文秋的手,定睛一看,他的手,已劳累得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手,抬头望向其手臂,肌肉紧实,筋脉跳动,方才显现出他是一个是过了而立之年,离不惑之年还隔着数年的男子。
  他也没办法对着这手,说出四个字:“问心无愧。”
  王阳开只能将王文秋的左手送回去,自己的手又摸回拐杖,将其握在手上。
  “大爷?伯父……”
  王文秋诧异的看着王阳开颤颤巍巍站起来,立马上前扶住。
  王阳开再次看向扶着自己的手,哀叹道:“可老夫不仅是你的伯父,更是王氏一族的族长。我若告诉你,会不会给族人带来更大的灾难,我是你伯父,也是你两个兄长的伯父,更是你生身父母的大哥。”
  “老夫总会想,你忘记此事,是不是上天安排,命中注定就是这般。若害你心中生怨,你的生父是否会怪我?若你因怨生恨,犯下错事,我是否能够替你承担?”
  王文秋就算前面听得云里雾里,后面却立即反驳道:“我非小儿,自是知晓行了错,自己承担,不用伯父帮我,我自己会去衙门。”
  “所以,一切都是老夫想左了。你心中有怨,便怨我吧。只是,我方才说的那些,还望牢记。你去前头忙吧,不必相送。”
  王阳开拍了拍王文秋的手,转身就喊上自己的老友离开。
  老友在路上吐槽道:“方才来时,还不喊我。若我不来,你一人如何行事?”
  王阳开打哈哈:“没有你,自然有旁人。”
  ……
  王文秋一忙碌,就忘了心中的不愉,等人全部走了干净,这才有空细想刚刚王族长的话。
  他吃饭想,睡觉想,种地想,连洗漱都想。
  这样连续一日,柳昭星想不看见都难。
  她放下手中的活,看着坐在凳上眉头紧锁的王文秋,大声喊道:“文秋,文——秋——,王文秋?”
  柳昭星走近,蹲下凑近看王文秋,小声喊道:“啾啾?”
  王文秋对自己的大名没有反应,对这等磨灭自己男子气概的小名,立刻无奈道:“别喊我小名。”
  柳昭星白了一眼,从旁边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那不是喊你大名,你就当听不见吗?你要是听得清,我需要喊你小名?老实说吧,你又瞒着我做什么事,是不是又去接济你那两个兄弟,还是去打白工。”
  这时,刚用完晚上的饭,夏日较长,从屋内刚巧可以看到院里阳光西陲斜落而成的景象。
  她看着面前的景象,说着这些话也不生气,只因自己的儿子中了举,眼看着要归家,这简直是喜上加喜。
  她已经迫不及待赶制新衣,为的就是能在开宗祠之时,让晟子穿上。
  王文秋无奈又说了一声:“都没有。”
  柳昭星回头,看着王文秋晒得黝黑的脸,直接搓着嘴角,把他掰笑,喝道:“都没有,你儿子都中举了,你哭丧着脸做甚?给我笑!”
  王文秋顶着两根手指,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不是昨日族长来这里,告诉了我一些事吗?我想不明白。”
  柳昭星把手收回来,催促:“那还不赶紧说出来,我帮你想想。”
  王文秋也不是能瞒住事的人,一五一十便说了。
  她听完后,没有嘲笑自己的枕边人,反而说道:“你不会真怪族长了吧?”
  “没有,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文秋直击自己,叹道:“我是想不明白,为何族长让我怨他,为何族长不告诉我实情。”
  “哎呀——”
  柳昭星忍不住摸了摸王文秋的脑袋,又被他给拍掉了。
  “不过都是寻常事。族长管着一整族人,你又人高马大,他不是说了吗?怕你做错事。”
  王文秋反驳道:“我会自己去官府。”
  “他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吗?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这不是在造孽吗?而且,他管着,闹了官司,总归不好。”
  柳昭星不得不点明:“你怨族长,还不如想想你那娘,她干的那一件件事,都不是一个人能做的。”
  她自嘲道:“我的生身父母也会偏袒,却从未将我丢弃,看来他们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王文秋的脑袋里乱成一团,也给不了柳昭星回应。
  他回想自己先前,所行之事,未曾愧对父母兄长,为何他们要如此行事?
  柳昭星看王文秋被困扰,这一回她没再开解,自顾自地拿起手中未干完的活,独自忙碌。
  等王文秋回过神,太阳已然落下。
  柳昭星早已歇下,只是她点了一盏灯,留了点亮光。
  他将灯吹灭,摸着黑,寻到了床,轻手轻脚上床,慢吞吞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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