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蓝（9）
他现在吊着一口气的原因也仅仅只有一个。
就是小蓝的灵魂还陪着他一起，如果连他都扛不下去了，那小蓝该怎么办呢？
不过以他现在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知道小蓝会不会嫌弃，她天天呆在海里，海里又那么干净，他现在这么脏，又没了两条腿，会不会被讨厌呢？
周瑞想着，忽然就有些胆怯和自卑。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天衍宗前途无量的修士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没了两条腿的普通人，他能给小蓝什么呢？什么也给不了，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
周瑞摩挲着菊石上面的花纹，不敢去找她。
可是，心中的思念和依恋像是无穷无尽的潮水一样蔓延上来，在如此安静的庙宇里，周瑞靠着佛像，与他相伴的只有孤独和自己的心。
好想找她，和她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句也好，哪怕她嫌弃我，哪怕她埋怨我，哪怕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要你了”也好。
好想看见她，好想抱着她，好想和她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珊瑚的丛林里，在列车上，如果能再回到那些时间，我一定会向她一遍遍说“我爱你”。
手中的菊石化石如同有千斤重，这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情，就是拿起菊石对着珍珠说一句：“小蓝，我想你了。”
明明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到呢？
因为一点也不想失去，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不完美的样子，但是......
好想见到她啊！
哪怕是最后一面！
周瑞咬咬牙，不管了！赌上所有，哪怕小蓝不要他，他也要和她说上最后一句话！
他鼓足勇气，对珍珠轻声说道：
“小蓝，你在吗？我想你了。”
珍珠忽然发出幽幽荧光，在黑色的夜里显得如此皎洁。
小蓝的魂魄从珍珠上缓缓升起，在周瑞面前像梦的影子一样虚幻。周瑞昂头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波浪一样的卷发和长长的鱼尾，觉得她离自己是那样遥远，那样触不可及。
我该怎么去爱你呢？
周瑞看痴了。
小蓝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又落下泪来。
周瑞手忙脚乱想给她擦干眼泪，但是这是魂体，他看到自己肮脏的手指即将碰到她洁白的脸颊时，又退缩了回去。
他真的配吗？
他不敢。
小蓝主动依偎到他的怀里，她的灵魂穿过了周瑞的手臂，大尾巴将他环绕起来，在周瑞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那一瞬间，周瑞心中不知涌起何等复杂的情绪，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抽泣不能，虚虚握住小蓝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讲，不需要言语，仅仅是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你的想法，你也知道我的想法。
你什么都知道，我也是。
高大的佛像的影子将两人笼罩起来，像是庇护也像是祝福。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周瑞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安心。之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能和小蓝在一起就行，能在未来把小蓝复活就行。
就在他沉浸在现在静谧又温暖的状态中，脑中计划着该怎么做时，却忽然发现，小蓝的手的颜色开始越来越淡了。
周瑞惊恐地抬头，却看见小蓝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更透明了，她身上的光亮忽闪忽闪的，像一枚坏掉的小灯泡。
“小蓝......怎么会？不要这样......”
小蓝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悲伤，她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了摇头。
周瑞立刻懂了，她在灵体状态是没办法说话的。
他慌了，试着猜测小蓝的状态：“怎么回事？你的魂体出事了吗？”
小蓝点了点头，她变幻自己的灵体，周瑞发现她的头部整个缺了一大块灵体，而其他地方凝实了些。
“已经有一魄在消散了吗？”周瑞绝望地说道。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人有三魂七魄，如果死太久了没去投胎魂魄就会逐渐消散，现在只是一魄，后面整个小蓝有可能就会在这个世界上不复存在了。
极致的无力感蔓延至周瑞全身上下，小蓝就要消失了，而他现在连动弹都很艰难，更别提在几天之内帮小蓝恢复肉身。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周瑞精神有些崩溃，他无能为力啊！若是没有办法的话，他将会看着小蓝在他眼前慢慢消失，这不相当于自己杀掉了她第二次吗？而且这次，是彻头彻尾小蓝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死亡。
小蓝看他情绪不对，又变幻回了完整的形态，抬起手虚虚地抚摸周瑞的头顶，微笑着安慰他。
周瑞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告诉自己没事的，她想要陪在自己身边，即使消失也无所谓。
还需要思考吗？根本不需要，周瑞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已经没有灵力了，但一些天衍中关于魂魄上的秘术很多都是不用灵力的，还是可以用的。
他抬起一只手，小蓝意会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上面，静静地看着他。
周瑞温柔地笑着：
“小蓝，我一会儿会用秘术，将我自己的一魄和你那快消散的一魄互换，然后你带着我的一魄，去投胎，可以吗？”
小蓝连连摇头，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急切地想说什么，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瑞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的面容印刻到灵魂最深处：
“小蓝，我爱你。”
“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这么自私地将你留在我身边而不顾你的情况。”
“我是如此爱你，以至于我宁愿你的灵魂完整且自由地活在这个世界里，哪怕不在我的身边。”
小蓝的眼泪又一次落下了，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低下了头，肩膀在颤抖。
“我知道你想陪着我，我也想你陪着我，但是我舍不得，”周瑞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舍不得你消失，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快快乐乐的，看你自由地做你自己。”
他一边说着，小蓝的灵魂逐渐凝实起来，那一魄肉眼可见地被补足。
“小蓝，你是自由的，我爱你。”
周瑞低下头，轻轻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