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骗子!我根本没有师父!

  花千骨没想到,一场宴席竟吃到了傍晚还没完,措各拔领着一帮兄弟将长桌撤下收拾好现场,转头和几个大汉骑马走了。
  措玛解释道:“阿布去喊人了,过会儿有篝火晚会。”
  花千骨懵了,“篝火晚会?”
  “对,吃饭是我们草原人款待远方客人的方式之一,但篝火晚会绝不能少,等天黑了就开始,你们一定要参加。”
  她转头和母亲说了什么,随即就把花千骨带走了,二人回到毡房,花千骨才知道她竟然要给她梳妆打扮!
  花千骨连连摆手,不想麻烦措玛:“换衣服就不用了吧?我到时看看就好,不打紧的。”
  措玛却很坚持,换完自己那身又爬到床上去,从最高处的箱子里取出一套特别漂亮,富有草原特色的红色长袍,箱底有整套的玛瑙配饰,金制头冠点缀着红珊瑚和珠宝,两侧的珠链全部用拇指大的珍珠串成,华美非常。
  措玛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和首饰过来,对花千骨说:“这是我额吉结婚时穿的,只用过一次,她让我给你打扮上,今晚做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花千骨摇着头想拒绝,措玛却按住她的肩膀直接抽了她的簪子,瞬间,满头秀发倾泻而下,她要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措玛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笑得温柔又腼腆:“姑娘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你和你丈夫,额吉是真心实意想让你穿上这身衣服的,她觉得红色很适合你,除了这套衣裳我们也没有更贵重的东西能表达对你们的感激之情了,所以,不要拒绝。”
  花千骨却她的话呛到,忙转过头解释说:“那个……你们误会了,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我们不是什么夫妻,只是朋友!就一起说话,吃吃饭的朋友!”
  她都不知道原来措玛一家都把她和白子画当夫妻看的,天哪,好羞人,好害臊,简直不能再离谱了。
  措玛却不相信,用玩笑的口吻说了句“是吗”,随后歪着头揶揄地看着花千骨。
  “姑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花千骨眨眨眼,不解:“什么?”
  措玛答:“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阿布从小就教会我和措其,一个人的嘴可以说谎,行为可以说谎,但眼睛撒不了谎。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都不一样,那里面有爱恋,有渴望,有真诚,就像我阿布看着额吉那样。那是夫妻和恋人之间才有的,孰真孰假,一眼分明。”
  花千骨被这话愣住,低下头好久都没说话,措玛后来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头发已经辫好了。
  近百根细细密密的小辫子从头顶一路垂到腰际,措玛拿来小船形状的红被白绒帽子戴到她头上,三角形的帽尖朝着眉心,耳朵到脑后那一圈全是珍珠穿成的细链子,中间夹杂了部分彩色羽毛坠链,和满头长辫搭配起来煞是好看。
  草原女人的长袍多是立领、盘扣、束腰、窄袖设计,上身完全贴合,下身轻轻一转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层层叠叠,摆幅很大,这是为了跳舞时更好看更轻盈。
  花千骨在措玛的帮助下换上衣服,出来的效果格外惊艳。措玛围着她看了一圈,反复点头,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叹:
  “额吉说得不错,你真的特别适合红色衣服,这袍子做的时候为了防冷,是特意改大改长了的,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刚刚好,勾勒出的线条实在太美了。”
  是吗,为什么她觉得有点紧?
  花千骨低头看眼自己的胸,耳朵悄悄红了。
  到的时候篝火晚会已经开始,措玛的父亲母亲,还有措其都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现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花千骨粗略数了下,光离火堆坐得最近的那圈人都有至少一百个,更不用说后面那些。
  这……人也太多了吧。
  她咂咂嘴,深感压力山大,想到自己十有八九会被拉上场成为晚会主角,就恨不得立即土遁。
  她和措玛说了一声,弯下腰打算趁着夜色昏暗绕到最外面那圈坐着,不成想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措其忽然看见了她,远远的就抬手指过来,大喊一句:
  “仙女姐姐!”
  所有人瞬间转头。
  身为当事人的花千骨那叫一个心酸啊,闭上眼,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没事没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随后一气呵成地转身,抬手,微笑。
  “大家晚上好啊~”
  刚找到位置坐下的措玛偷笑一声,给了她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最后,花千骨还是没逃过成为晚会主角的命运,赛拉姆和丈夫对视一眼,特别心机地把她拉到了最中间坐着,对面就是白子画。
  目光相遇的一刹,她被他眼底的灼热狠狠烫到。
  篝火晚会是草原上最盛大最热闹的狂欢形式,无数男女高声放歌,载歌载舞,没有人会觉得男女同坐一席不合规矩,也没有人会拘谨得放不开自己。对于年轻男女而言,他们会大胆地邀请自己瞩意的人一起唱歌跳舞,表达心意。
  正是气氛高涨时,一个二十多岁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忽然起身离席,朝这边走了过来,正在聊天的女眷纷纷看过来,猜测他看上了哪家姑娘。
  看着人越来越近,花千骨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男子停在了她面前,伸手过来。
  “这位美丽的姑娘,不知我可有荣幸邀你共舞一曲?”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花千骨颤着眼睫,被这一出彻底整懵了,半晌才回神:“你”
  话音未落,身上忽然投下一道阴影,随后一个穿绿色棉裙的草原女孩满脸羞红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她和男子相视一笑,手牵手去了篝火旁。
  花千骨松了口气,随手端起桌上的马奶酒压压惊。
  但意外总是来得出乎意料。
  时隔不久,又一个英俊男子走了过来,这次直接停在花千骨桌前,手伸出,笑容灿烂。
  “这位美丽的姑娘,我叫伦桑,想邀请你一起跳支舞,不知能否赏脸?”
  怎么又是跳舞……
  花千骨硬着头皮抬头,微笑:“不好意思,不能。”
  伦桑挑了下眉,没有因此退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人认出了他,花千骨从他们的说话声中得知,眼前这个男人是前不久从隔壁部落搬过来的,是那个部落前首领的儿子,人长得帅以外还有一身无人能及的马术,打猎一打一个准,骁勇善战,是当之无愧的部落勇士。
  勇士啊……不过再厉害的也不适合她。
  “不能,你重新找别人吧。”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伤了男人的自尊心,事实上他既然敢来邀请她,就应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否则就是输不起了。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经历得太多,已经没那么功夫投入在别的事上,更遑论接受一段突如其来的感情,光想着就让她很累。
  “咔嚓”一声,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措各拔侧目看去,身旁人的酒杯裂痕斑驳。
  他斟酌着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白子画看他一眼,不言,掏出手绢静静擦手上的血。
  正和女儿交谈的赛拉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快步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
  “伦桑啊,她是我们的客人,过不多久就要离开草原了,你心里好好拎一拎,换别人吧。”
  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花千骨自觉比她的态度要好些,但男人显然不愿放弃,目光坚定地落在花千骨身上,忽然弯下腰端起桌上的酒杯。
  “无论是谁,既然来到草原了那就是草原的一份子,我伦桑平生没喜欢过谁,唯独对姑娘你一见倾心。今日若我们注定无缘,在下恳请姑娘喝了这杯酒,就当做伦桑对你的款待。你喝了,我也喝了,相识一场,未尝不是一种好缘分。”
  花千骨看他一会儿,欲接过酒,赛拉姆却抓住她的手腕,劝阻道:“草原上的马奶酒分两种,今晚上用的都是后劲很大的烈性马奶酒,你要是酒量不行就别喝了。”
  白天那位公子已经替姑娘挡了一杯,这要是又喝,醉了可怎么整?赛拉姆怎么想怎么不妥。
  花千骨微微张嘴,想起自己那会儿刚喝了一整杯,整个人都不好了,面对伦桑手中的酒一时也犹豫起来。
  僵持间,小小年纪的措其跑了过来,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末了还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意犹未尽地对着赛拉姆撒娇:
  “额吉,你们这桌的马奶酒比我那儿的好喝,我还要~”
  赛拉姆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抱起他将桌上的酒壶整个拿走了:“好好好,额吉这就给你倒,咱们先回位子上坐下啊。”
  没了酒,略显尴尬的伦桑也不好继续在女眷桌前杵着,他对花千骨说了声“抱歉”,落寞地回座了。
  问题成功解决,花千骨往后仰仰身子,对不远处的赛拉姆母子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彼此都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没人再来喊花千骨跳舞,她一个人单手撑头,边吃点心边欣赏着篝火前的舞蹈,歌声响在耳畔,渐渐的竟有些催眠。她眨眨眼,感觉眼前的人影发生了分裂,片刻又重叠在一起,反反复复,整个世界都在模糊和颠倒。
  熟悉的感觉告诉她,这是要醉的前兆。
  赛拉姆说得不错,今夜这场晚会上的马奶酒,后劲,真的……很大呢。
  来之前措各拔已经安排好了她和白子画的住处,就在举行晚会的空地附近有一排挨在一起的闲置毡房,那是牧民们专门修建,用来招待来自远方的客人的,她和白子画住进去再合适不过。
  花千骨强撑着醉意昏沉的头脑站起身,和赛拉姆交代完就离开了。她要早点回去休息,省得醉得狠了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人前出洋相。
  赛拉姆不放心她,想喊措玛和她一起,但花千骨摆摆手拒绝了,随手拿上一根火把照明,迈着小碎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叹口气,赛拉姆无意识瞟到对面,发现最中间位置空了,而她丈夫摇摇头,嘴角含着笑意对她遥举起酒杯。
  这瞬间,夫妻二人心照不宣。
  *
  “奇怪,不是说……不远吗?怎么……还,还没到……”
  远离篝火晚会的绿草地上,花千骨手举火把歪歪扭扭地走着,眼前的世界颠三倒四,一会儿正着一会儿倒着,晃得她头晕。
  走得累了,她嘟起嘴小孩子心性地往地上一坐,傻傻用手数天上的星星,休息好了又爬起来继续走,却没注意到方向已经越来越偏离措各拔说的位置,脚下走的路都不成直线。
  突然,她被一个东西绊了下,屁股重重摔到地上,火把脱了手掉进不远处的水坑里,瞬间哑了。
  “哎哟!”
  “嘶~好疼啊,我的屁屁!”
  过去这么一会儿,迟来的酒意彻底上头,花千骨爬起来委委屈屈地嘟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做什么,只记得要回家,要扑到床上睡觉觉。
  她愤愤转头,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胆大包天到敢挡她睡觉的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想到,东西没找到,一抬头跟人撞了,疼得她捂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谁啊!没看见我在找东西吗!?”
  她娇憨地骂着,用手直指面前胆敢撞她的“坏家伙”,眼里全是蹭蹭燃烧的小火苗。
  白子画跟了她一路了,亲眼看着女孩偏离方向,走路渐渐横七竖八,由原本的尚且清醒变成如今的小脸酡红,骂骂咧咧。
  上一次小骨喝醉还是几百年前的事,当时仅仅抿了一口忘忧酒就整个人前路分不清后路,即使喂了丹药也昏睡了三天。
  这一次,没他在旁边看着,这丫头居然又喝了酒,若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他,她可知会发生什么……
  白子画单膝跪地蹲在女孩身前,深邃目光凝着她艳若桃霞的小脸,不言不语,目光闪烁。
  但在什么也看不清的花千骨眼里,他只是块一动不动的大白石头,当下恼火地踹了一脚。
  “哪来的大石头?让开!”
  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白子画的小腿上,雪色长靴瞬间多了个黑乎乎的小脚印。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抚上女孩发烫的面颊,无奈道:
  “小骨,我是师父。”
  “师父?”花千骨歪头疑惑两秒,下一刻眼睛瞬间瞪得猫儿大,蹙着眉奶凶奶凶的:
  “骗子!我根本没有师父!你想骗我?没门!!”
  白子画却被她这句醉话震得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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