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野蛮人膳堂挑衅

  花千骨是在第二天中午醒的,睁眼一片漆黑,还以为是晚上,直到身旁出现白子画的声音。
  “醒了?还疼得厉害吗?”
  她眨眨眼,能感觉到他离她很近,有可能就在床边上,可为什么她看不见他?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她顶着有些沙哑的嗓音问:
  “我怎么看不见你?天黑了吗?”
  白子画愣住了,视线落到她没有焦距的眼睛上,浑身发凉。
  许久,他艰难回道:“没有。”
  小骨说过不喜欢他瞒她,眼睛的问题就算现在不说,时间一长她也会察觉端倪。与其善意地欺骗,早接受或许也是一种方式。
  花千骨愣了一秒,随即恢复正常。她就说嘛,怎么可能人就在面前她却看不见,原来是瞎了……
  之前被那个怪物咬了之后就觉得眼睛特别疼,果然,还是出问题了。也不知道是一直瞎呢还是暂时的,要是前面那样……唉,难过了。
  白子画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
  “师弟说你被血灵伤得太厉害,完全恢复有一个过程,等恢复好了眼睛兴许就能看见了。”
  “嗯,也许吧。”
  正说着,笙箫默端着药进来了,瞥一眼二人交握的手,掩唇偷笑。
  “千骨啊,感觉如何?还有什么地方特别疼不?有的话和我说,师叔再给你看看。”
  花千骨摇摇头。
  “多谢师叔挂念,我都还好,就是嗓子不太舒服,感觉说话有些费劲。”
  “嗯,嗓子不舒服是正常的,你先前脖子上的伤口太深太长了,我撒了药在上面,愈合的时候难免痒中带点疼,等伤口长好了就没事儿了。”
  花千骨摸着脖子上的绷带,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
  也不是第一次瞎了,但若不能说话就真的太痛苦……
  笙箫默想喊她喝药,白子画却先接了过去,随后扶着花千骨坐起,那纤细缠着绷带的手摸索着伸过来,白子画却没有给她的意思。
  “你看不到,我喂你。”
  “不用,我又不是没手。”
  “是有手,但若洒在被子上了呢?你帮你师叔洗吗?”
  “我……”
  花千骨一噎,想说她又不是不会洗,可两只手碰到一起才意识到如今的情况很尴尬。她浑身上下都受了伤,被子里的腿虽然不痛但没什么力气,手指也一根不落地裹着纱布,别说洗被子了,端杯子都是问题……
  悻悻垂下头,只好乖乖张嘴接受白子画的投喂。
  笙箫默听到花千骨看不见时有些惊讶,但想到她被带来时通红流泪的眼睛,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千骨,这段时间你且安心养伤,别太担心眼睛的问题,师叔回头再查查资料,看看还有没有适合的药材能给你用上,相信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花千骨点点头,“我明白的,师叔不用担心我。”
  “嗯,那你先喝药,我先走一步。”
  待人走后,花千骨忽然摸索着抓住白子画的袖子,面朝他的方向问:
  “我怎么回来的?茅山那边查清楚什么情况了吗?”
  她只记得当时他来了,然后她死里逃生太过恐惧趴在他怀里哭了一场,接着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了长留。
  不用想,白子画好端端在这儿,那嵩厉必定已被他解决了,她主要是担心剩下的那些茅山弟子。那些怪物那么恐怖,若无人发现和管束,茅山派必遭大难。
  清虚道长对她有恩,临终前又特意嘱托她看好茅山,前世她坎坷太多未能好好花时间履行诺言,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白子画明白她在想什么,耐心回道:
  “我把那些血灵都杀了,然后带你来长留找师弟治伤。至于茅山……当时走得太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打算等你伤好了一起去调查。”
  “那样就拖太久了吧?我的眼睛……”
  “不久,那边我会先密切关注,来得及的。”
  他都这么说了,花千骨只好先忍耐着。
  喝完药白子画不知从哪端来了一碗乳酪,花千骨尝了一口,立即发现不同。
  “这不是你之前买那个。”
  “嗯,这是从膳堂买的,我看那卖的有,就带了份回来。味道如何,还可以吗?”
  轻轻点头,“挺好的。”
  凡间卖的那个带点酸,但这个完全是甜的,却甜而不腻,味道刚刚好。
  白子画又舀了一勺喂她,花千骨吃着吃着忽然提问:
  “你怎么知道乳酪的?”
  这个问题在她第一次看到他买的乳酪的时候就想问了,但当时在气头上,就忍下了。如今都已经来了长留,他居然还记得每次服药后给她带乳酪,是完全当做习惯了吗?
  她并不认为,白子画这样无欲无求的老仙会对吃的有多大研究,更何况是乳酪这种女孩子才爱吃的小甜点。
  白子画收拾碗勺的动作顿了下,实话实说:
  “偶然从糖宝口中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就这样?”
  “嗯。”
  花千骨摇摇头,心道糖宝那个家伙真的变成实打实的吃货虫了,不但自己爱吃,居然还间接普及到了白子画面前,她是该夸她厉害呢还是笑她是个小吃货呢?
  受伤期间的花千骨有些嗜睡,午饭过后本是靠在床头晒太阳,结果晒着晒着就睡着了,白子画从书中抬头,将人小心翼翼放了下去,盖好被子又继续坐在床边看书。
  幽若被摩严惩罚在戒律阁当一年苦力,结果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师祖和师父回长留了,此刻就在销魂殿。当下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直接当着戒律阁长老的面将扫帚一丢,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砰砰砰——”
  笙箫默向来没有在殿外设很强结界的习惯,也不知是不是白子画在此,故而整个销魂殿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包裹着,猴子一样急冲而来的幽若毫无感觉,狠狠一头撞上去,疼得嗷呜大叫。
  她揉揉脑袋,抽着冷气用力在结界上拍来拍去,颇有人间大娘和小妾干仗的那股不死不休的架势。
  白子画早发觉她来了,但小骨需要休息,幽若那性子实在不适合放进来,于是不为所动地继续看书,甚至为了不让花千骨听到杂音直接往房门外丢了个隔音结界。
  幽若对此毫无所知,眼看她想尽办法拍打,结果结界还是固若金汤,不由得起了歪脑筋。
  她退后两步招来一片云朵,竟直接坐在云上开始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内容无非就是白子画霸道不讲理不让她见师父,以及师祖一走几百年将她一个人丢在长留山等等诸事,一时动静极大。待笙箫默知晓此事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着看热闹了。
  他听着底下的议论纷纷,气得简直想给幽若一个脑瓜子,一个瞬移将人提下云头拎到院里,黑着脸问:
  “我说幽若啊,你这是闹哪出?嫌我销魂殿太清静给本尊找事干是吧?”
  幽若被他笑得小心脏都在抖,腆着脸说:
  “师叔祖,您误会了,我就是想见见师父师祖,但您不在我进不来,才出此下策……”
  “我看想见你师祖是假,见你师父才是真吧?”
  二师兄那压迫力没几个人能受得住,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给他来这一出,不就是想逼二师兄放她进来吗?可惜啊,二师兄可不是吃这套的人。
  他狡黠一笑,指着偏殿方向说:
  “他们就在那儿,你要能进去就进去,若打动不了二师兄,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到时你最好乖乖下殿,不要让我请你喔~”
  幽若大喜,忙点头:“是是是!我懂的,谢谢师叔祖!”
  她说完提着裙摆就往偏殿跑,完全没注意到笙箫默看好戏的表情。
  一炷香后,一道流光从销魂殿上方飞出,伴随着幽若几乎叫破喉咙的尖叫声渐渐消失。
  笙箫默跟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进了门毫不留情地批判白子画:
  “我说二师兄你也太狠了,那好歹是你徒孙,你就这么给人扔回去,回头小丫头哭了怎么办?”
  白子画瞥一眼他:“我催你放进来的?”
  她若不进销魂殿还无事,偏偏他这个师弟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把人提进来,挠门拍门动静那么大,他不将人送走等着小骨被吵醒吗?
  笙箫默差点憋不住笑,咳了两声掩着嘴说:
  “我也没法啊,她装可怜嚎得那样惨,不提进来对我儒尊的名声不太好。师兄你就不一样了,往那一站谁敢放肆?那丫头啊就该治治。”
  关键,自家师祖亲手整治的她,她还不能抱怨~哈哈哈哈。
  白子画懒得听他狡辩,过了一会儿将书合上,起身道:
  “你在这儿照看一下小骨,我去去就来。”
  “哎?师兄你干什么去?”
  “买饭。”说完头也没回地消失了。
  笙箫默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一手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一手悠哉地转着银箫。看一眼熟睡的花千骨,不禁感叹:
  “买饭……二师兄还真是被千骨教的越发有人情味了啊……”
  唉,可怜他们同门千载,什么时候他也能吃上二师兄给他买的饭啊?
  *
  长留的膳堂对于白子画而言可谓是完全陌生的,曾经修炼和当掌门的时候不食五谷,从无口腹之欲,后来答应小骨每天陪她吃晚饭,却也不曾来过膳堂。也就是在梦里当猫和这两日来的频繁些。
  他隐去真容变成一个相貌平凡的普通弟子,带着食盒随队伍一点点往前走。
  今日来这个窗口的人多了许多,不知道轮到他的时候还有没有鱼……
  白子画垂下眸,无形的真气将他身前身后与其他弟子隔开了一臂长的距离,周围喧闹任其发展,留给他的只有一片静谧。
  约一炷香后终于轮到他,厨师听他要酸菜鱼立马笑道:
  “你这小伙子好运啊,轮到你刚好就这一份了,再晚一步就便宜别人喽。”
  白子画也觉庆幸。小骨平日里就爱吃鱼,那会儿说想吃酸的,他才想到酸菜鱼上面,不油腻还能补营养,这么多弟子都在排队吃,味道应该是不差的。
  厨师接过食盒刚要将鱼放进去,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且慢!”
  一下子所有人都循声看过去,那些买不到鱼失望散开的弟子也停了,转头一看是队伍中间的一个男弟子在叫嚷,长得高大魁梧,相貌方正但眼睛带点凶,好像要随时跟人干架一样。
  他大步迈过去,一把抓住厨师的手硬控着他将鱼放回去,然后盯着白子画粗声说:
  “兄弟,这鱼我要了,开个价吧。”
  厨师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捏疼的手腕,隔着窗口与他论理:
  “你这人怎么回事,自己排不到队就抢别人的,这是膳堂知不知道?还敢掐我,哪个仙长教的你这样野蛮的徒弟!”
  周围人陆续看过来,都在悄摸摸对男子指指点点,但没人敢真的做出头鸟。
  白子画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冷着脸一步不退地说:“不卖。”
  男弟子嗤笑一声:“不卖?那行,我乐得省钱。”
  转头命令厨师:“把这鱼多撒点辣椒,就搁这儿吃。”
  厨师傻了眼,没见过这么霸道无理的人。
  “我都说了这鱼是他的,你这人好生不要脸!”
  “老厨子,我奉劝你少哔哔歪歪,别以为站里面我就拿你没办法,赶紧的!拿鱼!”
  厨师被他野蛮的气势吓到,捏着勺子看看他又看看白子画,半天不动。
  男弟子一拳砸到窗框上,“我说吃鱼,你傻愣着干什么!”
  厨师吓得一抖,“我……”
  看看一脸平静的白子画,他不知为何有些发怵,怎么有种真让了这鱼自己要倒大霉的感觉?
  咽一口口水,他端着鱼盘子往后撤,憋半天结结巴巴来了句:
  “你,你们都走吧,今,今儿这鱼不卖了。”
  惹不起他不参与行了吧?给他不行给那个也不行,谁爱吃吃去,他谁也不卖!
  男弟子咬了咬牙,抬手指他:“你给我站住!几个意思啊?当我瞎是吧?拿出来!”
  厨师不听,情急之下竟直接抽了双筷子,夹起鱼肉嗷呜一口。
  男弟子:“……”
  白子画:“……”
  众人:“……”
  厨师嚼着鱼含糊不清地喊:“藕痴了,你闷管地吧!”(我吃了,你们换地吧!)
  就不信他吃了的菜他们还要。
  白子画看着盘子里不再完整的鱼,身上的气息渐渐沉了下去,片刻,转身往别处走。
  鱼没了,只能给小骨带其他菜了,不知道盐焗鸡还有没有,她伤势不轻,每餐吃点肉方才有利于恢复。
  周围弟子见他一言不发去了左边第二个窗口,纷纷转了转眼,猜测这人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也是个怂的啊。还有的则悄悄看眼男弟子,压低声音说:
  “什么怂不怂的,你们怕是不知道那男的是谁吧?”
  “谁啊?来头很大?我咋没印象。”
  “是啊,以前来这儿吃饭也没见过这男的啊,这么嚣张不讲理按说记得住的。”
  “害,那是因为以前人没来膳堂吃饭,我猜测啊是为了讨他那娇娇小师妹欢心,才破天荒跑这儿来。”
  “小师妹?听着挺有趣啊,你赶紧跟我们说说!”
  说话的人笑了下,挪挪板凳到他们旁边来。
  “这人啊叫臧武奎,是封魔阁长老门下的二徒弟,出身不咋样但天生力大如牛长得魁梧,性子也火爆得很,不过封魔阁那群人本来就成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长得仁善没气势,细皮嫩肉也经不起折腾。偏偏他天资不错,胆大果勇,就被厌长老破例收进去了,那厌长老门下还有一个今年新收的女弟子,叫叶薇,人长得娇小清纯,臧武奎每天小师妹长小师妹短的,各种法子讨欢心,追得紧呢!”
  周围人顿时明白了。
  “嗬!合着那鱼不是他自个儿吃是买给心上人吃啊,难怪脸皮都不要了跑上去抢,真是个野蛮人!”
  “我也说,哪有人家都要了还上去硬抢的,追女人追得这么没下限,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真是丢我长留的脸。”
  “人家啊是仗着有点本事外加拜师拜得好,瞧见腰间那土褐色宫花没?据说他修炼本分,又让做啥做啥,私底下很得厌长老欢心。”
  “呵,再得欢心又怎么样?人都做不好还修仙,他师父怕是都不清楚自己这徒弟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狗眼看人低,忒不讲理,这膳堂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嘘,你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听人说他打架素来很狠,只管打不认人的。”
  “切,不说就不说呗,谁稀罕看他!”
  ……
  周围的议论声全部落入白子画耳里,他眼眸动了动,不曾想如今的九阁长老收徒竟这般随意了。
  修仙本讲究一个“缘”字,天资再好但若品性不行便是大忌,所学用不到正途上,仗着自己比别人强上三分就故意欺凌弱者,这不仅违背了修炼初心,还等于将好好的仙术搭建在制造不必要的因果罪恶上,愧对师父师门不说,自己也走不长久。
  也罢,人各有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干不干预都这样了。
  臧武奎人虽冲动脑子却不笨,不消猜就知道周围的同门都在议论他什么,不过做都做了,这种场面他又不是没遇到过?哼了一声大步往左走,竟挤开其他人直接插在了白子画前面。
  他手往背后一背,冷笑。
  “你坏了我的好事,今儿就好好陪我吃顿饭吧,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卖给你。”
  他吃不到,好,他也别吃了。
  白子画毕竟年龄和资历放在那儿,虽没买到小骨要的鱼心下有些不快,却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一个小辈兼门中弟子争执,可偏偏就有人不长眼,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容忍度。
  臧武奎看着他骤然冰冷的双眼,头皮一麻竟想有种当场跪下的恐惧感,但转念一想对方不过一个连宫花宫带都没有的普通弟子,他惧他作甚?
  于是挺了挺胸膛,继续大言不惭地挑衅,甚至伸手推搡。
  “瞪什么瞪,你自己没眼力见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生气啊?我告诉你,今儿我就不让你吃了,怎么着吧?”
  白子画什么都没说,可无形威压越散越大,臧武奎渐渐就发现不对劲了,想撤却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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