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独步海上,绝境蛮荒

  一场血灵之祸累及六界,尤其仙界死伤惨重,人间妖魔作乱,鬼怪大行其道,苍生苦不堪言。
  贪婪殿上,笙萧默来给摩严送药。
  “二师兄应该出发了吧。”
  摩严脱衣服的手顿了下,道:“应该吧。”
  话已说,再想阻止倒显得荒谬。
  *
  昔年花千骨破出蛮荒,三千仙魔追随,独蛮荒妖兽未出。
  五百多年弹指而过,蛮荒仍旧是一片死地,进来的人用不了术法,有进无出。
  白子画的到来如一颗石子猛然激起千层浪。
  到的那日天近傍晚,东边大海惊涛不止,巨浪扑天,海与天的交界处宛若被人生生撕开一条口子越裂越大,待天光洒落,海水云雾蒸腾,紫金烁烁。
  沙滩上人满为患,冥梵仙与他的四个部下眉头紧皱,心想这次又是谁来了,上一个如此轰动的还是那凡人阁主东方彧卿。
  海天之际,无边的星海与暮色交融。
  银光流泻,裂缝渐收,那人就这样飘忽而降,踏浪而来,带着星星点点的仙光,震滞众人。
  霎时间,天地寂寥。
  几许月色,宛如天际撒下的银沙,银白的月光在海面上摇曳生姿,仿佛铺就一阵阵波光粼粼的流纹,星辰的倒影在这流纹之上跳跃,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银色海图。
  “那是……白子画……”冥梵仙喃喃自语,呆若木鸡。
  由远及近,白衣仙人轻盈地踏于波浪之上,步步生莲,整个人宛若被银光渲染,变得更加飘渺而不可捉摸。每一次足尖触碰水面,都有涟漪荡漾,仿佛在空中行走,银月为他铺路,海浪为他拍掌。
  一袭白衣,如流云飘渺,皎洁如玉,宁静如水,眉宇间透着不羁的风华,双眼空无一物又似承载万千。长发如同夜幕中的银河,随风飘扬,每一丝发丝都似乎蕴含着深邃的道则,宛如神秘的符文,将他与海风、海浪融为一体,进而散发着一股几乎能凝固时间的神秘力量。
  海风习习,拂动着如雪的白衣,让衣袂如同云朵般随风飘舞。他踏浪而来,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仿若海浪不过是他的卑微臣民,顺从地臣服于脚下。
  那飘渺的风度,那份从容的优雅,如同一道光射穿了世界尘嚣之上,每一步都显得从容不迫,掌握天地间的大势。
  在场的每一位蛮荒仙魔,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多年以后,白子画那在海风中漫步而来的身影依旧在众仙魔心中荡漾。那是力量与主宰的象征,是传说中最耀眼的一页。
  行到跟前,冥梵仙与他的四部将最先回神。
  “想不到,有朝一日长留上仙也会来蛮荒这种地方。”
  他的话含着不加掩饰的讽刺,到底在场众人都曾在这位上仙手中栽过跟头,缓过了最初的震惊,此时盯着他的眼神都凶恶中带着忌惮。
  长留上仙来蛮荒,是为什么?
  他们可不至于傻到认为对方也是被流放的。
  白子画深邃犀利的双眼淡扫而去,所有人瞬间后退一步。
  那是源于骨子里的恐惧。
  能被流放到蛮荒的仙魔身上无一不背着罪孽,此时又对上这个以无心无情出名的正道魁首,焉能不惧?
  什么都没说,他脚下左拐,径自离去了。
  四部将之一盯着那渐远的白影,低声问:“主上,可要派人跟着?”
  白子画降临蛮荒可不是小事,他们担心他此行不善。
  冥梵仙其实也心有疑虑,但白子画可不是普通仙魔,法力不在,本领尚存,轻易招惹非明智之举。何况,他手中分明握着横霜剑,横霜饮血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不要轻举妄动,他初来蛮荒,纵是上仙之身也定然法力全无,有的是人想寻他麻烦,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水深水浅,一试便知。”
  “主上说的有道理,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腐木鬼那边可有异动?”
  另一个部下闻言回道:“暂无,不过探子来报,腐木鬼计划到中部森林中捕捉一种变异魔蛛,此蜘蛛吐出的丝韧性极强,且硬化后锋利程度堪比刀剑,属下怀疑他打算豢养后用作武器。我们是否要做些准备?”
  蛮荒本就资源短缺,寻常刀剑在对敌过程中毫无优势亮点,若真让腐木鬼得了那种蜘蛛制出武器,往后交起手来吃亏的必是他这一方。以前他不理杂事也就罢了,如今焉能让那个势利小人压他一头?
  眯了眯眼,冥梵仙当即下令:“无论用什么办法,阻止他们事成。”
  “是!”
  蛮荒地域宽广,气候恶劣,想要生存下去极难,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尤其血腥残忍。白子画一路走来见到许多半截入土的骸骨残肢,也早发现有人跟踪他,不过无心理会。
  睚眦兽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从傍晚行到深夜,又从深夜行到黎明,他终于在哼唧兽的带领下来到了当年小骨发现睚眦兽的地方,是一处极高的断崖。
  “哼唧——”
  变小的哼唧兽一夜都缩在他袖子里,却在他靠近断崖某处时突然叫出声,然后跳下地变成了身形庞大的妖兽。
  看着它在悬崖边缘焦急地跺来跺去,白子画猜测:“它还在这里?”
  他只在哼唧兽的记忆里见过小骨在蛮荒又残又哑的模样,关于睚眦兽却是了解不多。
  按照常理,一个实力强大的妖兽不可能几百年都盘踞在同一个地方,特别是当年的小骨已经一统蛮荒,蛮荒妖兽必定也都认她为主了。它们不能同主人一道离开,但势力重新洗牌的背景下必定会重择地盘,以更好地在蛮荒生存下去。
  想了想,白子画将横霜剑背于身后,沿着悬崖下方峭壁凸出的位置运起轻功下去,哼唧兽紧随其后。
  暗处几人等了一会儿无人上来,立即掉头离去。
  悬崖高逾百丈,与地面近乎垂直,绝壁断垣,从下往上望去宛若一个上小下大的巨型口袋,目力之内只能看到半扭半直的一线天。
  白子画年少登临上仙,这么多年鲜少单纯运用武功与身体力量爬上爬下了,历经一个多时辰才下到悬崖的一半,此时竟有些累。
  哼唧兽依照它妖兽的本来面貌将自己缩小成猫儿大小,满身白红相间的长毛,大大尾巴,一跃一跃的灵巧又快速。
  抬头望向刚下到上一级石块的白子画,它低低叫了一声,纵身继续往下跳。
  下落过程中,白子画意外发现集中在峭壁的中间靠右部分,每隔半人左右的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极深的刻刀印,像是谁曾经用很大的力气将匕首一类的工具重重插进峭壁里,痕迹直上直下,明显是在借力往上攀爬。插口密密麻麻,循着一定规律布满了沿途峭壁,可想而知攀爬的过程有多艰辛漫长与不易。
  睚眦兽为上古排行第三的大妖兽,寻常仙妖魔不可能也没有胆子随意靠近它住的地方,而如此陡峭纵深的悬崖单凭一把短刀又要费尽多大的气力才能成功爬上去?
  手指颤抖地抚摸那深入峭壁表面却快被风蚀殆尽的刀痕插口,是谁留下的答案呼之欲出。
  小骨当年,到底在蛮荒遭了多少罪……
  又是谁,狠心将她扔下这百丈悬崖……
  怒火与心疼愧疚一齐涌来,白子画再一次痛恨当年的自己,但凡他不那么狠心自负,能设身处地为当时的她考虑一点,小骨何至于遭这么多罪。
  蛮荒之内危险重重,当时的她仙身被废,浑身经脉尽断,又痛又瞎又哑,还被大师兄和霓漫天联手泼了绝情池水以至容貌尽毁,若非妖神之力保她不死和有哼唧兽守护,再相见他是否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指节捏得泛白,终究忍了下去,纵身往下。
  一路沿着刀痕跳跃,一人一兽终于到达崖底。
  睚眦兽作为蛮荒霸主之一,体型比哼唧兽还要大上不少,因此不可能藏在什么狭小的石洞缝隙里,而浑身金黄的皮毛在一地深褐色的岩石中也很好区分。白子画有意制造动静引它现身,见噪音吸引无果,他略加思索便拔出横霜剑在掌心用力一划,血液瞬间滴落,以妖兽的超强嗅觉,只要它在这悬崖下就一定会闻到。
  且,他体内负有小骨的神之血,于世间一切灵物皆是不可抵挡的珍馐至味。睚眦兽不可能不来。
  鲜红的血一滴滴滚落,距离最近的哼唧兽闻在鼻里,浑身血液沸腾不止,焦躁地摆头甩尾在峡谷里横冲直撞,挠壁碎石,大肆破坏发泄,试图以这种方式压制翻腾不息的欲望。
  “咚”的一声惊天大响,大地仿佛都震动了。
  白子画回身一看,哼唧兽四肢朝下趴在地上歪吐着舌头呼呼喘气,头上好大一个包。竟是暴躁难忍之下一头撞上了谷壁。
  “……”
  无言片刻,他转身刚要继续走,那面被撞的谷壁竟然渐渐崩开了裂缝,两个呼吸不到便彻底塌了,露出了里面漆黑一片的洞。
  眼看主人进去了,哼唧兽赶忙忍着头晕摇摇晃晃爬起,跟着进入。
  山洞里面空气潮湿,伴着一股腐烂难言的味道,哼唧兽在此刻一反常态显得有些兴奋,白子画猜它感觉到了睚眦兽的方位,于是快步跟上。
  举着夜明珠走了不知多久,前方视野突然开阔起来,白色的微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大,直到眼前出现一面长满深绿苔藓,被白色水帘垂泄而下挡得密密实实的墙。
  白子画观察一会儿,横霜剑破开水帘往后探去,果不其然另有乾坤。
  假若他猜得不错,后面就是睚眦兽的藏身之地了。只是,那么大的上古妖兽怎么又怎会藏在这样一个被水帘遮挡的山洞里?且成年睚眦兽综合实力强于哼唧兽,按理说哼唧兽不可能如此兴奋又毫无畏惧地随他来到这里才是……
  罢了,睚眦兽本就濒临灭绝,六界难寻,今日若不冒险一探究竟,再想找到便是天方夜谭。多耽误一刻小骨便危险一刻,他必须抓住机会,尽快决断。
  压下心头疑虑,他退后几步脚下发力,一跃跳入水帘之中。
  哼唧兽先跳进来,白子画抹了把脸上的水找它不见,只好先举着夜明珠往里走。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奔跑跳跃的声音,白子画握紧手中的剑凝目看去,一个不知是何动物的黑色物体正快速往他这里跑来,哼唧兽甩着尾巴在后面逗猫一样地追,明显玩得不亦乐乎。
  那黑色小兽乍一看到白子画,吓得连忙刹住脚,可背后就是亮着阴森白牙,血盆大口的哼唧兽,它焦急地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最终炸起满身的毛,龇牙咧嘴以悍然赴死的姿态加速冲向白子画,意图拖个垫背的。
  殊不知,它的体型还没一只成年的猫大。白子画只看准时机抬手一抓,瞬间扼住它命运的后脖颈。
  “嗷!嗷嗷——”
  四目相对,狼狈得堪比一团煤球的小兽张嘴便想咬死这个冒犯它的四脚兽,在空中划水一样疯狂蹬腿蹬脚了上百下后,终于察觉情势不对,敌强我弱。然后在白子画冰冷骇人的目光中哀哀叫唤一声,弓起背两脚抱头蜷成一团。
  哼唧兽与睚眦兽这两只上古妖兽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奈何平日里睚眦兽仗着更大的体型和更强的实力总压它们族群一头,如今却被他逮到一只落难的睚眦兽幼崽,当时就乐了。
  自己逗玩了那么久,再一看那脏兮兮的小家伙被主人拎猴一样拎在手里,可怜兮兮的样子笑得它满地打滚,满山洞都是压不住的得意哼唧声。
  “聒噪。”白子画侧目看来,哼唧兽一下哑了。
  忍着丢掉它的冲动,白子画把手上的黑煤球放在水帘下面来回冲洗,半刻钟后总算露出了睚眦兽标准的金色长毛和两根尚在发育的长角。
  难怪哼唧兽这么无所顾忌,藏在这儿的原是一只威胁不大的幼兽。
  在白子画打量它的时候,宛若落汤鸡的小小幼兽好像知道眼前的四脚兽不会吃它,于是大着胆子透过爪子缝隙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却
  “咕叽——”
  一坨稀糊糊的臭臭拉到了白子画雪白的靴面上,瞬间变成了闪闪发亮的黄金。
  空气静止。
  “嗷——!”
  一声惨叫,金黄小兽瞬间头朝下深陷进墙里,爪子一抽一抽的,眼冒金星。
  哼唧兽捂着眼睛:太残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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